黏好绷带,她满意地欣赏了几眼自己的成果:“你?学校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学校。”
“家呢。”
“你?这破车,”他扬着下巴,瞥了眼她锈迹斑斑的自行车,神情是骨子里的不屑:“进都进不去。”
女孩顿了顿,不以为意:“你?打车回去吧,到你家大概多?少钱?我给钱你。”
“三百。”他挑起了眉毛。
女孩:“……”
摆明碰瓷,可确实撞了人,自知理亏,她面露迟疑和?为难:“我没这么多?。”
好了伤疤忘了疼,景胜抓抓头发:“就知道你?没这么多?。”
“……”
“不要你?钱了,你?走吧。”他懒得为难她。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张叔拨了个电话。
张司机问他在哪。
他前后望,自己也不知道。
心烦地把手机塞给女孩,“你?跟他说,我在哪。”
女孩一愣,接过去,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似从未真实触碰过这样的东西。
景胜手指指耳朵:“说啊——”
“嗯。”她反应过来,快速贴到耳边,具体道明地址,才把手机接了回去。
“没用过吧。”他笑起来,勾着嘴角,是与生俱来的洋洋得意。
女孩没搭理他,看向别处:“你?坐会。”
说完又跑远了,自行车还在这,景胜长腿一蹬,险些把它蹬倒,他赶忙躬身扶住,松了口气。
水泥地上,光影流转。
一会,女孩回来了,往他怀里丢了一袋东西:“小孩,饭点了,你?要是肚子饿就吃点。”
“你?叫谁小孩!”他没留意给他买了什么,瞪回去。
“你?啊。”
“你?很大吗?”
“比你?大,我初一了。”
“真了不起。”他讥诮道。
女孩微笑。
也不知陪着他坐了多?久,景胜也没吃怀里东西。
直到张叔的车来了,恭敬把他迎上车。
中年人瞥见了他手臂上的纱布,多?问了两句,景胜只挥手说没事。
在车后座坐定,景胜忍不住回头,后窗外,女孩已经头也不回消失在日光深处。
她用力蹬着脚踏,整个身子都站着,瘦削的背脊像一道青韧的苇杆。
她连再见都没说。
景胜没来由地憋屈,之后又更烦闷了,为什么要说再见,他才不想和这种?骑破烂的穷人再见。
气不打一处来,景胜听见一阵塑料轻响。
他这才发现,她给他买的东西,还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
景胜打开来,那是一袋面包,一盒牛奶。
景胜拆开面包,嫌弃地咬了一口,呕,他马上扔了回去,什么玩意儿,石头啊。
继而又扯开牛奶,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这个还行,不甜不淡刚刚好。
咕嘟咕嘟,直接喝了个精光。
景胜心想,他可能真的饿了。
一段微不足道的年少经历,没人会牵挂在心底。
时光碾磨,连手臂上的疤都不见了踪迹。
景胜上了高?中,仗着家世显赫富可敌国,依旧目中无人,依然是校内名人。
他开始交女朋友,无一例外要脸蛋漂亮身材好。
再后来,长辈送他去英国念书,念得经管,继承家业的目的昭然若揭。
作为地产巨头,这几年,景元集团也不满足于光在房地产一行发展,开始往更多领域拓宽。
再回国,景胜已不再是少年模样,褪去了青稚,五官也更为凌厉鲜明,变得更像是个男人。
只是眉眼间始终留存着那股子坏气和?倨傲,不见半分?谦逊。
帮着老爸爷爷做事,物以类聚,景胜也顺势结交了几个富贵荣华的狐朋狗友,日日笙歌,纸醉金迷。
一天,友人林岳说要给他介绍几位业内大佬,便一道去喝了酒。
干这行有了两年,景胜对商场的路数自然摸得滚瓜烂熟,一路陪同随行,大家玩得很是尽兴。
晚上,景胜尽兴得有点过了,喝得醉醺醺的,连人都认不清。
林岳也喝了不少,说自己也开不了车,直接从他桌边拿了手机,说找宋至来接他。
景胜揉揉脑袋,头磕着桌子,呓语道:“宋至今天请假啦……”
林岳回,那只能给你?叫代驾了。
再然后,手机回到自己脸边,又响了,景胜脑袋迷糊,混沌如一锅粘稠不清的粥,只依稀听见那头说了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他做了什么坏事吗?他气嘟嘟质问:“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
景胜觉得自己被扶出电梯,再后来,隐约间,他见着了一张女人的脸,如在梦境。鼻端淡淡馨香,来自她身上,似一朵夜里的栀子花。
他似乎被搀到了车上,身后一软,便失去意识。
景胜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巷,有道纤瘦身影,扎着马尾,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可她逆光而立,五官蒙在晦暗间,看不真切。
有些封印许久的回忆,呼之欲出。
景胜想往前多?走两步,看清她长相,可脚下一空,他措手不及跌了下去。
万丈深渊。
景胜惊醒,一身冷汗,说不出的遗憾和难受。
他心有余悸摸摸身后,原来已经在自己车上了,他放下心,想和助理要水,可递水过来的那只手,分?外眼生。
景胜坐起来,发现驾驶座上是个女人。
他有些新奇,也有些警惕,问她:“有驾照吗?”他要看。
女人不假思索把驾驶本送过来。
还挺听话啊,景胜挑眉,心满意足掀开来,下一刻,胸中似鼓重擂。
可也就一下,一瞬的错乱,如静电擦出火星,噼啪轻响,在这个隆冬之夜。
他凝视着她的脸,眉心微蹙,女人的一寸照片,似乎能与什么重叠,是因为刚才的梦吗,景胜辨别不出。
他竟然觉得这个女人,有难以轻易言说的眼缘。仿佛,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也是这一刻,男人的心里,有一个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剧烈——
他一定要认识她。
他勾起唇角,目光落到证件照下方,以惯常的轻佻口吻,清晰念出了她的名字:
“于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