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零五分,于知乐收到了林有珩的短信,让她去城中广场一家名叫“中意”的下午茶,并说明?自己大概三点半的样子?到。
于知乐提前了一刻钟抵达那边,没想到的是?,林有珩已经?在户外卡座等她。
其实?,她俩之前从未见过面。
但于知乐上网查过她资料,所以一眼便认出了林有珩。
女人坐在当中一片阳伞下,她皮肤极白,身材微胖。
因为墨镜和?低调的服饰,附近同样在饮茶休憩的路人,并未过多地注意到她。
像林有珩这样专责谱曲作词的音乐人,多是?幕后英雄,不比大舞台上光鲜亮丽的歌星,从街边与你?擦肩,你?也未必能认出他们。
林有珩也瞧见了于知乐,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隔着黑漆漆的镜片,于知乐当然瞧不见她眼神。但她能感觉到,女人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于知乐不忙落座,停在桌边与她礼貌地问好:“林总监,下午好,让您久等了。”
林有珩摘了墨镜,随意放到桌面。她身上不见任何架子?:“是?我来早了,你?坐吧。”
于知乐颔首,把吉他搁到一旁的空座椅上,才坐下。
林有珩仍在端察她,她直截了当评价:“于小姐,你?形象不错。”
“嗯,”于知乐莞尔:“谢谢。”
林有珩双手?交叉,保养得当的指甲盖,在日光里润华如玉:“不过你?长得漂亮,在我意料之中。”
见她一直在外貌上圈点,于知乐也不好多言,只是?配合着,摆出微笑。
留意到这姑娘不太自在的神态,林有珩弯唇:“于小姐你?不必在意,外形也是?我们签人时要考量的重要条件之一。”
“就说你?认识的严帅哥吧,”女人笑吟吟的:“他能爆红网络,大部分因素也源于他的相貌气质,同一批录节目的歌手?,唱歌实?力和?勤奋程度未必比他差。”
于知乐点头表示认可。
林有珩的确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于小姐,你?和?严安是?什么关系?”
她猜得很准:“曾经?的恋人?”
于知乐并不否认:“对。他也是?我过去的吉他老师。”
“原来他还当过你?老师。”林有珩靠回椅背,玩味勾唇。
为于知乐点了杯常温果汁,林有珩又问:“今天为什么主动找我?”
于知乐愣了下,回:“想唱歌。”
“呵……”林有珩失笑:“要当歌手?的,都是?想唱歌的。”
于知乐搭在桌边的指端稍微动了动,尔后才掐紧了答:“因为贫困。”
林有珩会意一笑:“为了钱么?”
“是?,”坦率承认并不让于知乐感到羞愧:“我的几个人生计划,都需要钱。”
“你?有什么自信能挣到钱呢?”林有珩也不跟她拐弯抹角:“要不是?严安和?我推荐你?,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于知乐回:“你?可以先听听我唱歌。”
林有珩挑眉:“看来你?很自信。”
“不,我不自信。”这世上优秀的歌手?太多,她这种半吊子?,确实?不值一提。
林有珩一只手?搭到椅子?把手?:“你?会写歌吗?”
“会。”
“哦?”林有珩微微前倾上身,来了点兴趣:“以前写过吗?”
“写过。”于知乐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抽出那只白色的档案袋,拆封,从里面挑出几张,递给了林有珩。
林有珩随意翻出其中一张,斜在桌缘,抬着眼皮,专心看。
少刻,她跟谱哼了几句,继而若有所思点点头,看回于知乐:“唔,还不错。”
林有珩把这张歌谱递回去:“你?就唱这个。”
于知乐接在手?里:“现在?”
林有珩没有迟疑:“对。”
于知乐环视一周白茫茫的,人来人往的广场:“我们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如果你?真成了歌手?,”林有珩扫了眼她的吉他:“你?还要在更多人面前登台演出,可能要比现在多千万倍。”
于知乐有些排斥热闹,抵触喧嚣。但她也清楚,如果铁了心要走这条路,必须强迫自己适应那些本不喜欢的场合与环境。
所以她立即侧过身,取吉他。
中途,林有珩抽回她写歌那张纸:“我刚才看了下日期,这首《踩雪》是?09年写的?”
“嗯。”
“这句……”她掀眼,精准无误地把其中一段小声唱出来:“「我看到地上的雪开出了花,白里透红,是?少女画了腮红的脸,真可爱啊,可安静啦,咯吱咯吱,我在踩呀」,什么意思?”
于知乐把吉他抱到怀里:“这不是?真的花,是?血。”
林有珩一怔:“为什么写这首歌?”
于知乐轻描淡写回:“那天我被我爸打了一巴掌。”
林有珩噤声数秒,再一次倚回去,把自己变成懒洋洋的听众:“你?唱吧。”
指节覆上琴弦,于知乐开始弹奏。这首歌,有一个极为漫长缱绻的前奏。
好像在等。等着那些密密麻麻,绒絮般的白雪,簌簌落满整个世界。
附近卡座上的人,听见旋律,纷纷扬头,往这边看。
有年幼的黄毛小男孩,咬住吸管,一眨不眨,盯着于知乐的方向。
无疑是?一支听上去忽快忽慢,颇为多变的曲子?。
若不知道创作背景,歌词背后别?有他意,外人脑中所能想象的画面:应该是?一个女孩,独自一人漫步在雪地里的长镜头。
她时而自在跳跃,时而背手?徐行。
天地白皑皑,脸蛋红彤彤。
林有珩指节在椅子?扶手?上轻叩。
她凝视着于知乐,其实?一开始这个女孩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觉得她和?以前见过的,许多来试音的年轻人并无区别?,浑身罩着一团火焰,是?的,赤.裸裸的、名为野心的火焰。他们急功近利的野心,很容易能灼到人,让她非常不舒服。
但,奇妙的是?,于知乐抱住吉他的那一刻,这团火焰陡然敛了下去,她周身只浮着一团半透明?水雾般的聚神与空灵,把她完整地包裹在里面。
她的精神,完全?对音乐虔诚。
于知乐的声音也很特别?,会让她想起一个罩着白纱的妙曼的女人酮体。她在舞动,肌肤上,不时会有诡谲变幻的刺青,若隐若现……也许有火红的玫瑰,又或者漆黑的星子?。
“棉花一样柔软无暇的雪,
砂糖一样清脆响亮的雪,
白酒一样烂醉如泥的雪,
和?你?一样冰冷刺骨的雪呵——
化了吧,就不会被我踩啦,
化作烟变成云,就不会再有人踩你?啦……嗒啦嗒啦嗒啦……”
一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