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明望着窗外,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打量。如果真的有天堂,天上的神会害怕这样的人类么?当年,远古的人类不过是建了一个巴别塔,就把神的胆子吓破了,如今的人类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再凶猛的动物也要臣服,老虎、狮子、豹子统统把他们赶到世界的边缘,所有无家可归的动物们睁着不知所措的眼睛在这个尘世中浮沉逃难,世界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座构造精致的城市,天堂有这样恢弘吗?如果天堂比不上人间,绝望的她们还能有什么幻想和凭借?
杜明明问:“嘿,天使,我们人间这么辉煌,你羡慕吗?流连忘返吗?”
他笑着了笑:“你确实能在自卑和自恋中自在转换嘛,也许你们这只是神放弃的世界,也许你们只是被放弃的子民呢?”
“哦,所以你……”杜明明看了看后视镜中的他,有一句话没问下去,所以成天以天使自居忽悠我的你会走吗?会很快就走吗?会像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一样莫名其妙就消失吗?
杜明明不知道为什么那滚烫的喜悦心情一下子暗淡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舍不得,他又不值得,他又不值钱。他如果走,最该额手称庆的不该是自己吗?
还好,柳叶怀的低智商拯救了这个僵局:“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天使天堂的?”
杜明明说:“不懂你又要问,问了又还是不懂,高智商的谈话你能不插嘴,只做笔记就好吗?”当然又是一场恶战。
走进咖啡厅,杜明明的青春和回忆在等杜明明,他一看杜明明走进去,就对她笑,对她挥手,好像她们从未被岁月和隔阂打败。他那七百二十度随机展示漂亮的女友并没有到场。
杜明明坐下来,面无表情地问:“我很忙的,找我干嘛?”
齐浩自在地道:“一般我很忙的意思是你不重要,我没时间给你吧。”
杜明明不得不说:“你一直很重要,但我也一直很忙。”
因为即使不说出来,他也洞若观火,这些是岁月带来的默契,她们从小就认识,两家关系好得如同一家,直到初中,火热的夏天,像是滚烫的煤球的夏天,杜明明依然和他躺一张床上聊天,她可以在他面前随便伸懒腰,化妆、上洗手间,没有任何芥蒂和不好意思,是这样的爱。
直到柳叶怀认识她们,还很疑惑两个没有血缘的男女竟然能如此亲密无间的自然相处?而爱是什么,张爱玲说过,爱不过是回忆,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遗憾的是,她们无法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这些爱变成了杜明明心中的黑洞,怎么都填不满,杜明明不断吸着血淋淋的西瓜汁,可是无济于事。
齐浩说:“你还是老样子。”
“人老了,当然变不出什么新花样。”
齐浩在那里笑,杜明明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齐浩没有回答,只是正色道:“伯母说,她和你说了几次,我妈妈墓地搬迁的事,希望你帮忙,但是你坚决不肯。”
杜明明听了是这件事,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让脸色变得太过苍白。
齐浩努力笑了笑,露出自己的招牌牙齿:“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你帮忙不可,只是希望你别躲我了。我希望,至少我们还是好兄妹。”
为什么婴儿出来第一声就是啼哭,终于有天杜明明了解,因为生而为人,笑比哭还要艰难许多。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逼她去做这件事,逼她去面对那肮脏的过去,你们不能因为无知而显得无辜。杜明明笑:“最近想滴血认亲的人怎么这么多。”
齐浩说:“我不明白你想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杜明明没说话,手放在腮边,听着手表滴滴答答在走,滴滴答答,永远准确,永不犯错。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如果这世间的事情真的都有对错,反而她们也许没有那么容易错过。
又或许都是杜明明的错,杜明明应该把死守的秘密告诉你听,他一定会听的不是吗?他一定会解决的是不是吗?他们彼此没有秘密,可是那时候的她太年轻,太倔强,宁可死也不肯认一个错,宁愿远远把他推开,所以她错过了他安慰她人生遇见的挫折,错过了他喜悦时的拥抱,错过了在他人生中更紧要的位置,终于现在他们都无法挽回了这个错。
服务员送来了甜点,他拿着勺子把蛋糕上的奶油弄掉,然后拿给杜明明,因为杜明明不喜欢吃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