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柯,埃德蒙,疯王……”宁泽川喃喃道,眼前的费柯,还是他熟悉的黑发蓝眸,气质却由淡漠染上邪肆,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你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
“你猜?”埃德蒙将重剑支撑在地面上,左臂抬起,指腹抵着宁泽川的下巴,大拇指在他脸颊轻轻摩挲了片刻。
好像一片砂纸拂过。
宁泽川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却已是退无可退,他的余光瞥到他掌心干涸的血迹,可是,却没有发现伤口。
他闭上眼,试着催动星萤,唤出光幕,从中逃走。
然而,点点星萤从他身上缓慢升起,四散漂浮,又很快落回到他身上,消失不见。
宁泽川脸色变得刷白,单手撩起衣袍,看到自己脚踝上沉重而不祥的黑色锁链,一眼便知晓了原因:“魇锁……它居然会听你的话?”
“真聪明。”费柯……不,疯王从胸腔里轻哼一声,笑意浮现在眼底。
“可是,为什么?我救过你,你却要把我……”宁泽川愣愣地看着他手上邪气萦绕的重剑,恍然间,回想起那道把自己轻易划伤的锋利剑刃:“原来,你是要杀我?”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疯王低低地笑。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我想不明白,费柯。”宁泽川试着叫他以前的名字,希望他能像过去那样回应他,向他解释。
可是,疯王却只是兀自将重剑归入身后,背过身。
他沉声命令:
“回宫。”
沉默无声的黑甲骑,夹着阵阵阴风,如潮水一般,从两边向宁泽川涌来,气势万钧,仿佛正簇拥保护着自己的主人。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宁泽川知道,他们正强硬地裹挟着他,将他卷入某个他一时难以看清的灰色漩涡之中。
***
当啷——
脚踝间的魇锁相互碰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个声音,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马车颠簸,宁泽川扶着车檐,姿势怪异地挪动脚步,笨拙地从车厢的这一侧,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一侧。
第三天,被魇锁缠上的第三天,他仍然在适应。
魇锁本身没有什么重量,但它一直牢牢锁住他的脚踝关节,让他每迈出一步,总要拖曳着一截锁链。身体仿佛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久久无法运用自如。
在这三天里,黑甲骑极速行军,离开了凌霄城,一路南下,向着王畿境进发。过快的速度,让整队人马不停上下颠簸,连带着被安放在轮宫里的宁泽川,有时都被颠得头晕。
他的神力被魇锁封印,五感却仍旧比常人清晰。这一路走来,他能感觉到,气候变得湿润了些,周遭的人声也越来越纷杂。
从某一刻起,空气变得喧嚣起来,大量人声穿透了车壁,一齐钻入他耳际。热闹非凡。
宁泽川不由得靠坐在车窗前,掀起帘子,看向窗外。
仿佛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一般,这辆马车里虽然有着柔软舒适的靠垫,不大的窗户却被橡木条封锁住,切割成九个小方块。
他便从那些小方块里向外窥视。
这里,就是王都吗?
只见整洁而宽阔的大道边上,分布着一座座居民楼,还有零星的铁匠铺、面包房、裁缝店、尖顶教堂……来来往往的平民从路上跑过,动作匆忙而慌乱。
他听到他们口中传来纷乱的喊声,原以为是叫卖和吆喝声,好奇地去分辨,没想到,却隐约捕捉到几句话——
“黑甲骑回来了,快躲开。”
“小家伙!回来,别往那跑!那是可怕的疯……沙王陛下!”
“收一收,摊子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