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间的晚风都是?冷的。
越清规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兄。
没有哪家的师兄居然这般不知廉耻,强行与一同长大的师妹双修,还将其?生?生?折腾病了。
柳仪景这病来势汹汹。
寻常那般高傲,像只?孔雀一般,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
此刻却如此孱弱地躺在干草堆里,面色因为发热还通红无?比,可?唇角却失了血色,干裂出了几道血沟来。
越清规好几次想痛下杀手,先杀死柳仪景,再自刎谢罪。
可?每每剑才一抵在柳仪景的脖颈上,又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对柳仪景下不去杀手了,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无?法说服自己痛下杀手。
也同样没法说服自己原谅两个人之间的种种。
所有的事情?,好似都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了。
越清规收起了命剑,主动照顾起了柳仪景。
怕他受冻,脱下宗袍给?他盖好,见他唇角干裂,就?喂他喝水。
柳仪景孱弱得宛如刚出生?的小兽,一点鲜活气都没有,根本咽不下去任何?东西,刚喂的水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越清规尝试了很多次,也没办法喂他喝水,反而还想起了此前在幻阵里的场景。
他日日以口渡药,将安胎药一碗不落地灌入柳仪景的口中,还不准他往外?吐。
两个人之间的情?爱,更是?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尽数在脑海里回放,早已虚虚实实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柳仪景在睡梦中还不安分,好似做了噩梦,梦里还在仓惶地低吟。
越清规忍不住凑近过去细听,就?听见他喃喃自语地说:“不要?,师尊,求求你,不要?用折扇,不要?,求您了,不要?。”
原来柳仪景这样的人,也会有令他感到无?比惊恐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全部来自于他年少时被?柳宗师侮辱的经历。
越清规对其?中的隐情?,也是?一知半解,只?是?从柳仪景的口中得知,他从前在天剑宗过得并不好,曾经受了师尊的折辱。
但?究竟有多不好,又经受了怎样的折辱,这些事情?越清规都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从前师尊待柳仪景很好,旁人胆敢嘲笑小师妹痴傻,师尊总是?会毫不留情?地出手惩治。
小师妹的美貌与痴傻,在修真界并立,且鼎鼎有名。
曾经有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瞧中了小师妹的美貌,意?图与之结为道侣。
师尊也是?百般慎重挑选,还曾宣称小师妹是?他的掌上明珠,谁也不能怠慢了他的女儿。
这些事情?早就?在越清规的心里根深蒂固了。
在他的心目中,师尊的形象永远风光霁月,跟柳仪景口中的那个老畜生?天差地别。
越清规怎么都不敢相信,他曾经那么孺慕的师尊,竟然会行出那种事情?。
“……师尊,不要?,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
柳仪景还在不停地求饶,好似极为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地蜷缩起来。
哪里有当初半分嚣张气焰。也是?这会儿越清规才恍如梦醒一般,想起柳仪景比洛月明也大不了多少。
还是?个少年模样。
“不怕,小师妹乖,不怕了。”越清规轻轻拍打着柳仪景的肩膀,从旁温声细语地道:“都过去了,不怕了,小师妹乖。”
“我怕,我好害怕,不要?再关我了,求求你,不要?再关我了,我会听话的,不要?关我,不要?打……”
“不怕了,没人再关着你了,也没人会打你,小师妹听话,睡一觉,醒来后?师兄带你回家好不好?”
此话一出,越清规茫然了片刻。
回家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个极其?奢侈的词了。
他们早就?无?家可?归了。
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纠缠不清,跌下神?坛,哪还有昔日的模样。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已经成为了柳仪景的执念了,也问过很多遍,到底为什么没有人爱他。
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给?过他答案。
也从未有人带他脱离苦海。
越清规也不能。
他从小到大学的道理,受过的教导,让他没办法对柳仪景说出一个“爱”字。
也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更没办法去欺骗柳仪景,说自己爱他。
外?头忽然雷声大作,山里的雨来势汹汹,很快就?倾盆落下。
洞穴里潮湿憋闷,火堆很快也要?熄灭了。
周身昏暗极了。
越清规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犹豫了许久,才又抽出了命剑。
这一回,他考虑清楚了。
与其?放任柳仪景在修真界为非作歹,不如亲手了结了他。
柳仪景不会孤单的,等他一死,越清规很快就?会自刎。
黄泉路上,他们师兄弟二人结伴同行,恩怨两清,来生?但?愿再不相见。
就?在那剑刃抵在柳仪景的喉咙上时,他整个人宛如回光返照一般,一把攥住了越清规的手腕,刚好头顶雷声骤响。
山洞里一瞬间亮如白昼,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越清规清晰无?比地看见了柳仪景眸色里的恐惧,以及深入骨髓的恨意?。
“世人皆薄情?,举世尽杀之!”
这声音沙哑至极,一字一顿地从柳仪景的口中挤了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宛如鬼魅一般,越是?俊美,越是?阴沉,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鬼气。
越清规吓了一跳,失声唤道:“小师妹!”
下一瞬,眼前骤然一片明亮。
待越清规再度缓过神?时,他已经置身于一座殿宇中。
想了很久,他才想起自己身在天剑宗,而此地应该是?师尊的书房,陈设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这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殿外?是?扰人清净的蝉鸣。
直到一阵微风拂过,吹得檐下草席上坠着的铃铛发出响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入了柳仪景的记忆。
他没有窥探旁人记忆的癖好,急忙要?退出去。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细微的低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寻着声儿望了过去,他在书房的屏风后?面,发现了端倪。
看见了柳仪景。
此刻,柳仪景被?人五花大绑,像是?一个精美的物件,被?人绑在了书桌上,原本该出现在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此刻也尽数堆在了地上。
柳仪景衣衫不整的,嘴里被?毛笔堵得严丝合缝,不仅是?嘴……
越清规光是?看上一眼,立马就?面红耳赤起来,随即,他胸口涌起了无?名火,怒斥究竟是?何?人所为。
可?此地是?师尊的书房,寻常是?不会有弟子敢擅自闯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