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明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长?情?道长?,更加没想到,遇见他时,竟是这?般光景。
短短数月未见,长?情?道长?苍老了许多,原先是少年模样,现如今鬓发微白,仍旧身着玄色道袍,腰间?悬着明晃晃的太极印。
一手勾着拂尘,只是背上多了一柄长?剑,两剑并负,正赤着脚踏过绵延至鬼界的长?河。
这?里的鬼魂唤着此河为忘川,据说?接通人间?和鬼界,河水浑浊不堪,里面倒也不是蛇虫鼠蚁,而是数不尽的残肢断骸。
到处飘浮着游魂野鬼,河水潺潺,冰冷刺骨,一望无际地流入黑暗最深处。长?情?此刻就站在河道里,头顶悬浮着一盏明灯。
三人六目相对的一瞬间?,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洛月明不知道这?货来此地干嘛的,环顾一周,也没寻见扶摇的身影,只是见长?情?背负着两柄长?剑,隐隐可?知,扶摇可?能不在了。
正想着,该假装没看见,调头就走,还是打个招呼。
哪知长?情?就率先开口?询问道:“你们怎么也来此地了?”
谢霜华道:“我们来此,自然?有重要之事,鬼界乃至阴至邪之地,以你的修为来此,只会沦为恶鬼邪神的盘中餐,还不速速离去?”
长?情?听了,反而怅然?笑道:“若寻不回我师弟,纵然?活着也了不趣味,不如死在此地,同他为伴。”
洛月明原本只是猜测扶摇死了,毕竟从前大师兄就说?过,扶摇所中蛊毒的厉害,发作时就跟那青楼最低贱的倌,被?人玩通透的炉鼎一般,见人就扑,来者不拒。
唯天生炉鼎之血才得以压制。
洛月明承认自己当初取回扶摇身上的炉鼎血,多少是有点赌气的成分,细细想来,扶摇的确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反而还受了自家师兄的牵连,断送了一条性?命。
不仅如此,自打知晓原主小师弟幼年时,曾经同扶摇,柳仪景之流,被?关在一处,总有那么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遂对扶摇多少是抱有歉意的。洛月明本以为长?情?会像从前一样疯狗乱咬,已经做好了准备反驳了。
谁曾想长?情?勘破了红尘一般,蹚着河水缓缓走来,身边荡漾着血迹,将周边的河水染红,隐约还能听见滋滋呀呀的声音。
好似在河道里踩着了滑石,不一会儿就从混浊的河道里浮出?了光滑的骷髅头。
“时至今日,我只怪自己愚蠢,害人终害己。”长?情?一面说?着,一面缓步行来,“洛公子,你说?得对,我对你从最开始就存有偏见,将当年小师叔的惨死,归咎在了你的身上。直到扶摇死后,我才明白过来,情?这?一字最难消,值与不值,唯有自己说?了算。”
洛月明不知道这?个长?情?究竟是敌是友,总觉得他怪怪的,好像突然?脑子被?狗啃了一样。当即就拉着大师兄的手臂,压低声道:“师兄,我们走吧,我看他八成是有病,正事要紧,不可?在此耽搁。”
“你们也要入鬼界是么?带我一个可?好?”长?情?突然?道:“我以道宗为誓,若在深入鬼界期间?,对二位动了半分邪念,便让我世世代代沦为炉鼎,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发得真情?实感,洛月明听了都忍不住信了几分,蹙着眉道:“你来此地做什么?”
长?情?:“自是寻回扶摇的元神,他蛊毒犯了,为了不牵连旁人,遂选择了自戕,我千辛万苦才寻到此地,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一直原地打转。在此兜兜转转了一个月余。”
顿了顿,他又言辞恳切道:“但我想,以二位的本事,必定?能带我进去。只要能寻回扶摇的元神,哪怕是要我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洛月明不知道,在离开秘境的那几个月里,长?情?和扶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古怪。
原先长?情?待扶摇虽好,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兄弟之情?。
现如今却……却好像参杂了别的什么情?。洛月明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但也没点破。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能是因为,在上一个时空里,大师兄曾经化身过道长?,洛月明现如今对道长?都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略一思忖,洛月明问他:“你的修为也不弱,竟能在地兜兜转转几个月,若想进去,恐怕并不简单。”
长?情?道:“难也难,简单也简单,关键是看来人是谁。”
洛月明没听明白,还未来得及发问,便见身旁的大师兄一挥衣袖,那脚下混浊的河道上,立马横着一架古朴的长?桥,刚好横在河道之上。
谢霜华道:“既是鬼界,便要按鬼界的习俗来办,我虽非鬼界中人,但多少了解一些,跟上。”
语罢,率先踏上了长?桥。
洛月明不得不感慨,这?碗软饭实在太香了,好像只要有大师兄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用害怕了。
正所谓十二重鬼界,每一重自有鬼王镇守。
三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旁边的长?情?道了句“你们快看”。
便见长?桥的尽头是一座宫室,壁面嶙峋不堪,幽兰深陷其中,鬼火阴绿,左右两边排着长?龙。
一个个身着白色囚服的亡魂套着重枷缓慢地往前行走。一个个披头散发,根本看不清楚容貌。
脚下还套着沉重的铁链,走起路来叮咚乱响。
而他们所到之处,一方长?桌,不算高也不算矮,盘腿坐着一位青年,因为距离得远,看不清楚容貌。
只能依稀瞧见手边的桌面上,放着许多竹卷,可?是并无砚台,再?往旁边看,跪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似那笔筒一般,含着毛笔。青年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桌上,一手执着毛笔,一手支着头,声音听起来尖锐细长?,让人毛骨悚然?。
“陈家沟,陈姓人氏,年十九,死于溺水,生平好淫,曾脚踏几条船,强抢民女?,霸民妻女?,无恶不作,罚恶签,净身,丢入销魂池。”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那青年随手一招,面前立马浮现数十道签条,随意用毛笔一勾,一道通体漆黑的竹签飞掠而出?,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恶淫。
那被?判了恶签的魂魄,立马被?左右涌上来的鬼差擒住,不顾对方挣扎反抗,硬生生地将人拖了下去。
洛月明还在琢磨着,净身究竟是什么意思,冷不丁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魂魄被?推入了一方碧蓝色的池水中,宛若抽筋扒皮一般,浑身血红起来,连魂魄都惨遭腐蚀。
只要他敢稍微冒一下头,立马被?池边的鬼差,用小儿臂粗的木棍,狠狠捣进去。
直捣的池水翻滚,咕噜噜的冒着气泡,不一会儿便将那魂魄腐蚀殆尽,化作了一缕飞灰。
青年病怏怏地抬起眸子,拉着死人腔:“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