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公社的知青点坐落在秀凤山山脚下,是当年全村唯一一座用青瓦砌成的屋子,墙壁被刷得粉白.粉白的。这几年来,从祖国四面八方来的知青,确实也为公社做出了贡献。
有些知青来插队之后,做了公社小学的老师、做了生产队的会计、有些对机械熟悉的,成了公社里的拖拉机手。只是后来知青多了之后,渐渐地,知青的名声就不大如前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乡下人开始埋汰好吃懒做、拖后腿的知青。
不过谢庭玉肯定是个例外,他在大队人眼里几乎是“十项全能”的,哪里缺了他,他都能顶替得上。
这不,叶青水刚走到知青点,就听见了谢庭玉醇厚低沉的念书声。
他手捧着一本泛了黄的书,挺直着腰身站着,一丝不苟地念书。自他的身边知青坐成一个圆,里三层外三层地坐得水泄不通。
他念道:“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
他稍稍停顿,抬起头来,望着下面乌泱泱的脑袋,那游散的目光仿佛看见了叶青水。
他并没有太诧异,朗读的声音又响起,咬字清晰,字正腔圆,音律极美。
他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朗朗晴日,清风徐徐飘来,谢庭玉穿着一身的确良的衬衫,脊梁挺得直直地。他沐浴着公社里好学渴求的小孩儿的目光,也承受着有文化的知青景仰的眼神,他在别人眼里仿佛会发光似的。
这种斯文英俊又有钱的男人,真的是少女心的收割机。叶青水看了一眼,年轻姑娘们看谢庭玉的眼神跟狗盯着肉包子似的。
叶青水看了看,兴致不大地走了出去。
在这个年代知识还是很贫瘠的,教育很落后,有很多小孩上不起学就靠周末偶尔来听听知青讲课。而一些文化程度不深的知青呢,也乐意吸取知识,虚心向别人学习。
谢庭玉是把高中念完了的人,懂得很多,属于鹤立鸡群的人物了。叶青水回忆起来,谢庭玉后来是高分考上了重点大学。
叶青水蹲在知青点外边无聊地数着从眼前飞过来的鸟,这样也能从外面听得见他念着M主席语录收尾的声音,还有“讲座”落幕后响起的一片片鼓掌声。
下了课了,谢庭玉先走了出来,挑起眉:“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叶青水耸了耸肩,“阿娘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知青点的知青们不嫌事大的,纷纷往这边凑过来了眼神。
有些女知青瞟了叶青水一眼,方才特意关注了她,见她来了听了没几句很没出息地退了出去。
女知青心下还有些好笑,叶青水这样傻乎乎地守在门口等男人的模样,跟乡下愚昧无知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她们不禁可怜起谢知青。
她们之中也有些人替孙玲玉被教训的事情而鸣不平,嘀咕着说:“到底是没念过书的,没见识,刚才谢同志说得多好,她估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蹲在这里数蚂蚁呢!”
“叶青水呀,你和谢知青结婚那么久了,谢知青给你扫盲没有?一个是满肚子文化知识,一个目不识丁,这可不行。谢知青人那么好,你回头得多向他虚心请教弥补自己的不足。”
“走啦走啦,就你话多!食堂的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孙玲玉把替自己鸣不平的女友拉了回去,同时冲叶青水投去了一记不屑的眼神。
这种四面八方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看热闹、看扁乡下人的目光,叶青水再熟悉不过了,她眼神变得犀利,看向那群女知青。
叶青水摸了摸耳朵,摇摇头说:“走什么走,慢着请留步。当着面说人的坏话,当我没脾气是吧?我怎么没读过书了,我好歹也是小学毕业的。”
旋即她引来了一阵哄笑。小学毕业的算什么炫耀的资本哟?
叶青水笑了笑仿佛浑不在意,她继续道:“这三句两句话就把我五年的努力抹去了,这可不行。”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念那么多书一来是家里穷,没法继续读,二来——因为我脑子好,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读书,其实我已经有大学文化了。”
她的话又引起一阵大笑。
“嫌我说大话,不信啊?”
她语气极快地噼里啪啦地念了一串字:“争斗而放解的类人为业事的丽壮最上界世给献经已都力精部全和命生个整的我说够能就他候时的死临在。”
念完之后刚才哄然大笑的女知青一脸茫然,这什么和什么?
叶青水继而轻轻地哼了声:
“说了你们脑子转悠地没我快,还偏不信。就是蹲在谢庭玉身边天天听他念书都没用。这句话倒过来就是——”
“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亏得刚才一个两个还听得老仔细,简直可笑!”
她又喊了一声,“谢庭玉,走了,回家吃饭!”
被点名的谢庭玉,险些被呛到。
不过话说回来了,饭点到了肚子也饿了,谢庭玉想起家里的饭,不禁期待起来。
他微微地配合,“来了。”
叶青水没有管身后一帮没有缓过神来的知青们。他们是彻底地炸开了锅:
“等等,叶青水刚刚在说什么?真的倒背如流了?她不是……诓人的吧?”
另外一个知青懵懵地道:“说得太快,我也没记住。”
“玉哥记性好,估计他能记得住。回头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