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仁人称周大善人是鸡鸣村的首户广有土地、钱财、房屋以及好名声但是他最为得意的是自己非同一般的智慧!像田家那种粗暴的掠夺的方式他是从来不屑一顾的亲弟弟周怀义论品行与周家的上代差得不远论才智实在输得他太多一块死人牌位多要三十?祠堂里开赌场?他不是不知道这方面能弄到多少可他掌管祠堂那么多年从来不把主意打到这么显眼的地方!相反他自掏腰包整修祠堂又减佃户的租子债户的利息附近八九个村子哪个提起他来不翘大拇指说一声:“哎呀他做事那是真的没有话讲好善人!”
就是他的亲弟弟周怀义也看他流水似花钱出去看不破巴巴地向他讨要了一直由长子嫡孙做的祠堂管理人的职务这事原是周怀义无理结果他一声不争慨然给了此事轰传出去鸡鸣村的老户们叫一声苦其他村子不干己事的哪个不又觉得他慷慨又觉得他真是个十世善人天生的大傻子呢?
“这管事人由周怀义做了他岂肯交出来的?”不但外面众人说连他的老婆也如此说他则笑道:“周怀义是我的兄弟不过见我为村子花费过意不去替我做两年早晚还我。”这话他老婆听了都不信第一个信的竟然是数年后的周怀义!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差事他哥哥做了掏钱为大伙儿添补东西买办年猪等事下来家道还愈发兴旺轮到他做凡事与人计较旧有的开销尽力削减进仓的粮食亲自仔细点数担了无数的臭名结果年成好时堪堪得过年成不好时还要倒赔?
周怀仁自然不会与他说自己的老婆是县城粮吏的外甥女周怀义的老婆不是这可就差得大去了。
像新户王家这样的鸡鸣村下等人家生一个女儿无非就是等长到六七岁开始干活十二三岁时卖与别人做媳妇前头要白养活六七年后面也只好干一半活等到身量刚刚长成能多做点活计就到了出阁的时候将来二十年的劳动都归了夫家算起来就是收了猪粮财礼加上谢媒钱还是赔本所以在村民里面惯叫女儿“赔钱货”往往只留头生的再生下是女儿的都扔到那“丧门沟”里去了村民习以为常不这般做的还要说他家婆娘不会为夫家打算是顶不贤良的妇人。
而像周家这样的富户生下女儿都给养活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联姻”二字。他周家世代在村里做担负包税任务的首户自然晓得与衙门打好交道的道理别看他人在村里关系网早就密密麻麻地铺了开去嫁女的时候他不计较财礼多赔送嫁妆见面礼将对方一家老小包括衙门紧要位置的都送遍了。娶媳妇的时候又反过来将若干田土都算在财礼里面交与媳妇算作添妆名义上比直接给银子便宜可这是良田美产和死银子不同是年年有进项的这等事别的哪个男家肯做?自然大得岳家欢心他却经此轻轻巧巧地将本来应该与兄弟分家时候分的田产变作了媳妇嫁妆天底下哪有兄弟分家分媳妇嫁妆的道理?不仅如此有了岳家照拂那些由他包税的年头村里粮税都轻得可笑上头减了九分他对佃户们减了三分便大得善人之名又大得便宜利息。周怀仁占了这善人之名又有县里的关系到处有人托他讲数在村里收的还是些花红羊酒之物到了县里那是一百两的“包袱”他能吞下九十年底一算收益竟胜过家里田产。
虽说那些送出去的财礼田土名义上是媳妇的难道县里嫁来的小姐、他周首户的老婆是个会下地的?还是生下的孩子不姓周了?地里的庄稼也只能凭他报收获多少收获也只能由他去卖卖了以后的钱财也只能归他周怀仁的老婆孩子享用除了不分给周怀义跟在他周怀仁手里有什么分别?哦有不交税。他就这么又占着美名、又得了实利而且他的美名还能带来实利!那些乡人都道他是个连祠堂都拱手交给兄弟的厚道人哪个会想到自己托他送的一百到事主手里能少个零呢?
等周怀义接了祠堂管事并村里包税的活没有一个县里的舅子那前头年份报的灾荒减税就一股脑儿要他补足了他便是知道里面的花样难道还能跟粮吏们争?何况他不知道。他在村里是有名计较的人自然也没人愿意托他讲数他也就捞不到里面的外快做了几年“眼睛都钻到钱里去”不能说一点没赚但是离他的预计差得实在是远于是便与田家掺和想靠贩奴赚点外快哪想到第一笔就出了事还得求着哥哥护体那祠堂管事人的差事也只好认命交还。
周怀仁交出去的祠堂管事人职位果然与他预料的一样回到了他手里但是回来的方式与他预料的略有不同这也是他今晚烦恼的根源。
他原先的计划是通过他这个贪婪的兄弟放出风声唆使横行无忌的田家假扮夷人掠走几个村民然后他以“保卫村庄”为名建立鸡鸣村民团到时候不仅祠堂管事人的差事少不得回到众望所归的他身上而且各种采买器械军备的事情里他又能发上一笔到适当的时候安排适当的人揭露田家人的阴谋不仅可以教训一下胆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田家而且能以此连县里的三虎都捏在手里……当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建立真正有战斗力的民团开什么玩笑——鸡鸣村村民都两百年不摸刀剑了就是田家学的也是防宅的拳棒殴打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还凑合真要对阵训练那花费可海了去了。
知道田金豹身死的时候他是不慌的兔子急了还咬人赵家小厮拼死怼了一个毫不奇怪后面听得田家收了几处赌摊也只以为他家办丧结果准备好了推病的托词与丧礼那田家竟然无人上门正式通报!真是太目中无人了我周家怎说也在鸡鸣村做了二百年的首户呀!
怒了半日才有田家徒弟的亲戚跑来密报说田大师傅带人上山捉拿凶犯赵小六等人一去不回有村人看到疑似夷人的影子……“真有夷人?”
这次聪明了一世的周怀仁彻彻底底地傻了。
“一定一定是那田家人捏了谎来唬我的!”他自我安慰道又想白日间周怀义曾与他说过祠堂被盗丢了些东西放簿子的柜子也被开了夜里却没有狗叫:“必然是田家人做的好事了先扮作夷人出没又偷看祠堂簿册……哼真有夷人来犯全村的狗都会叫的况且偷别的也就罢了翻看账册做什么?好个田家三虎我先前还小瞧了你们!”又盘算着怎么与县里的关系递话不惜出血必要整丢了三虎的差事又要怎样揭发他家在村里聚赌等的不法事情不觉翅尖汤也凉了倒在桌上便睡。丫鬟不敢惊动他收了汤碗下去她一转身便有一道黑影朝周怀仁眉心处直冲而入!
周怀仁做了一个诡异之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