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与那道士对峙宋尹廷有七成把握能杀了他。可他终究没有动手。杀人事小善后事大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夜里风凉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处是吆喝叫卖和高谈阔论的声音男女老少或笑或兴奋或百无聊赖的面孔依次从身旁掠过宋尹廷忽然想起珍馐楼上听到的对话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凉。
冗官也罢士族乡绅囤占田地也罢历朝历代都有同样的问题岂能一股脑儿怪罪到儒家头上。
各地书院公产不纳粮本是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再说书院学子秉持耕读传统躬身务农吃穿用度比之一众媚官士族不知简朴了多少。
要知道每年官粮从田间收缴到运抵汴京其中层层盘剥、漕运损耗数目之惊人简直难以想象。
多少民脂民膏落了媚党官员的私囊。而一旦地方有难朝廷却总是鞭长莫及到头来还得靠各地书院开仓放粮收拢流民才能安抚百姓不致发生民变。
可这等善举却又被别有用心之辈视作是收买民心之举。
事到如今天下有识之士除非眼瞎否则怎会看不清隆兴帝削弱儒家势力是要以法代儒。
韩非子曰人主虽不肖臣不敢侵也……相比之下先圣人对于汤武革命的态度儒家襄助太宗皇帝推翻前朝的事实恐怕都是历代皇帝的心头隐疾只不过明着对天下儒门下手的大梁朝两百余年隆兴帝还是头一个。
可眼看到了这般田地儒门中人竟还存着侥幸之心……
宋尹廷穿过长街不久便来到了秦淮河畔的江宁宋府。
四下里或明或暗地站着不少绿衣人宋尹廷却视若罔闻抬手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竟是其兄宋尹楷当下便将他迎了进去嘎吱一声又将木门推上。
两兄弟已有旬月未见却没有任何寒暄宋尹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如何?”
宋尹廷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其兄见状便也不再问了。
三进的大宅两人径直入了后院。
宋国公独自站在院中远远瞧见他俩的神情就已猜到了结果。待他们来到跟前却很是洒脱地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原本就在意料之中愁苦作甚?”
宋尹廷知道父亲的意思——他离开七闽道北上时宋公便在信上为他分析过要说动江南一带的儒释两道几乎是不可能的——此时回想这一路上吃过的闭门羹心中仍旧难免苦涩。
院中冷冷清清唯独父子三人站在巨大的树冠下抬头望不见天。
宋国公轻叹一声道:“只可惜执道小子一时意气竟也入了阵去要不然有他在兴许还能多几分胜算……”
宋尹廷微微一怔大概是没想到爹爹会忽然提起步执道旋即想起蔓秋入阵也有三个多月了眼下还生死未卜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
“爹爹”宋尹楷忽然道:“兴许是我异想天开。可我总觉得通天罗汉拼着命灵受损施恩于我便是料定我宋家能逢凶化吉。”
宋尹廷微微蹙眉道:“我离开七闽道前倒是去了一趟开元寺见了广开方丈。”
“他怎么说的?”宋尹楷急道。
“广开方丈顾左右而言他便连寺中是否有舍利子失窃都含糊其辞。却仿佛心血来潮跟我说了一间离奇之事。”宋尹廷不等其兄问起便自顾自回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