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步安收留了那个被称作“木头”的老汉之后起初几日每到入夜时分那老汉都要朝天拜祭拦都拦不住。
后来还是步安想了个法子眼看天快黑时就把他绑起来到天亮才松开。
这老汉平时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天一黑挣扎的动静却大得吓人像是那具瘦小枯干的身躯里藏着一个贪婪而狂暴的魂灵——步安觉得这倒挺像毒瘾发作时的瘾君子。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这老汉神魂尚在只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而已。
从那之后张瞎子每天都会往客栈里领回几根“木头”到了十二月头上已经攒了十三四个。这些人起初连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管着现在竟都稍有好转最早领来的老汉时不时能从嘴里蹦出几个词儿像是两三岁婴儿的神智。
照薛采羽姑娘判断这其中一半的功效是因为阻止了他们夜夜祭月另一半则归功于素素总拿吃食和银子“训练”他们。
无论如何形同木头一般的大活人渐渐恢复了些神智终归是一件好事。
只是七司众人看在眼里却未必觉得高兴。
隆兴二年十二月初二吃过早饭程荃回到客舍躺在大通铺的一角眼睛半睁半眯像在想心事。
“还睡呢!旁营的弟兄们都在早课了一会儿邓统领就该进来喊人了。”马员外一边拿布巾擦着脸一边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程荃一骨碌爬起身来眉头皱得紧:“老马……你说步爷到底怎么想的?一天天的往回领木头难不成真想把他们一个个全喊醒?依我看照这法子别说剑州府就光是宁阳县也够咱们折腾个几年了!”
他痛痛快快地说了这几句又立即压低嗓音道:“我可是听说外头天天拿活人祭祀呢都是童男女绑了活活烧死……”
马员外毕竟比他长了十来岁性情谨慎得多扭头看了一眼见无人进来才一脸严肃地朝程荃摇了摇头:“军中规矩打这种丧气话可别再说了。”
被这么一提醒程荃便像是泄了气一般整个人委顿下来嘟囔道:“我还以为到了剑州府地界便是刀光剑影谁知是这般情景。”
“日子过得太平你还不乐意了?”马员外好声好气地劝道。
“想要太平我留在越州不好么?”程荃抬眉道:“你不也是一样?”
马员外慢条斯理地拧了布巾挂在窗前朝外头看了一眼低声道:“程兄弟邪月临世天下迟早要大乱太平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
“既然如此……”程荃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就该拼死一搏挣个好前程对不对?”马员外转过身脸上始终是笑吟吟的:“可是怎么拼?咱们进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这宁阳县里可曾见过妖邪鬼魅、拜月贼人?连对手的影子都瞧不见跟谁去拼命?”
程荃想要争辩却也知道他说得没错只好叹了口气道:“只怕日子一久人心就散了。”
马员外朝着客舍门口坐了下来眼睛始终盯着那扇门防着有人进来嘴里低声道:“程兄弟这些日子你可留心过邓统领他们?”
“怎么说?”程荃一脸疑惑。
“照我看弟兄们跟你一般想法的不在少数。”马员外顿了顿道:“可几位统领却沉稳得很呢。旁营的先不说咱们白营的邓统领是个什么性子你不会不清楚吧?”
“你的意思是说步爷那边早有主意了?”程荃惊道。
马员外没有直接回答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起来半晌道:“宋尹廷和张承韬是什么人物?他们尚且没有法子这七闽道怕是凶险万分。步爷有没有主意老哥我委实是吃不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程荃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