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对岸山脚下的镇子里灯火渐灭江面上浮起浓雾星光淡去除了哔啵作响的火堆仍照亮着方圆丈许的枯草地四下里已经漆黑一片。
老和尚闭眼枯坐着火光把他满脸的皱纹映得越发深重。步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思索着假如这老和尚真是个高人会是修的哪一种佛门神通。
看不透前路安危不会是宿命通;怕遇上歹人不像是能够感化恶人的漏尽通;出门要骑驴神境通得排除;连个船夫有没有害人心思都看不透大概也不是他心通……剩下两种佛门小神通不过是耳聪目明着实没什么卵用。
步安虽然对这老和尚没有恶意却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盘算过才稍稍放心。
他暂时还没有困意便让素素先睡一会儿坐得久了也有些无聊往火堆里添了两根干柴悠悠道:“大师我觉得你这让渡的法子其实一点都不保险。”
老和尚睁眼好奇道:“为何不保险?”
“若是我先渡江大师等在渡口船夫就算对我起了歹念也怕被大师瞧见。可我一旦过了江势必扬长而去船夫再来接大师岂不是没有人看着了吗?”步安道。
老和尚嘻嘻一笑摇头道:“施主鲜衣怒马老僧僧穷驴瘦歹人哪有不来害你偏来害我的道理?再说山高路远老僧就算瞧见他害人又能去何处报官?”
步安点点头觉得老和尚还真没说错自己这身秋衣虽然算不得奢豪但毕竟是新衣裳人年轻马也看着精神简直像是专为贼人预备的大肥羊。
看来得把衣裳弄脏一些把马也卖了换作两头毛驴。
正琢磨着老和尚突然叹道:“小施主你可知道老僧为何如此惜命吗?”
不等步安回答和尚便一脸愁容地看着火苗说起他惜命的缘由。
原来这老和尚曾是对岸镇子里贫苦人家的孩子年少时也生得白净俊秀因此与镇上大户人家的闺女私定了终身可那女子的爹爹非但不同意这桩婚事还打伤了他的父母他一气之下杀了那王姓的大户逃去临安府出家做了和尚。
和尚临老终于不能释怀这次赶回家乡一来是要拜祭父母二来也是要将性命赔给那王姓人家。因此离乡越近他便越发畏死生怕不能偿还了那桩血债。
说到这里老和尚闭目沉吟长长叹息之后才倒头和衣而卧。
步安撑着头发呆半晌才道:“没听说过镇上出过王姓人家嘛。”
老和尚翻了个身看了一眼步安才喃喃道:“隔得久了怕是搬走了罢……”
步安本来还只是试探试探见他这个反应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笑道:“大师果然怕死到了极点!”
“这条老命要留着偿债当然怕死……”老和尚喟然叹道。
步安实在被这和尚逗乐了忍不住笑道:“大师是要用这故事换来一晚好觉吧?”
老和尚一骨碌爬了起来脸上同样在笑:“施主如何看出来的?”
“那船夫是对岸镇子里的人三四十岁模样大师若也是镇上人氏只需攀谈几句说出一两个故人姓名便能安全渡江何至于驻足不前。”步安摇摇头道:“纵然是十恶不赦的歹人听了大师这故事也不忍心来为难你。”
老和尚摆摆手道:“你还没瞧出这故事的妙处……”
步安经他提醒才恍然大悟道:“大师这故事说的是年少杀人老来忏悔……我若信以为真便会觉得此时若是杀你谋财到老也要追悔莫及。”
老和尚有种遇见了同道中人般的喜悦笑道:“小施主让书童先睡自己却来与老僧攀谈不也是怕老僧睡到后半夜来了精神你不好应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