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殿。
王珪如老僧入定般站在御座最前的位置始终一声不出。章越若不是看着对方眼睛还睁着几乎以为对方乃木雕一座。
章越觉得王珪比自己还似人肉背景墙。
至于王珪身后的司马光王安石则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
大臣廷辩是很正常的事但二人若没有什么大矛盾差不多是一两句话点到为止让官家最后有个裁断就好了。
而王安石司马光二人初时还是一两句正常的争论着但争论着争论着竟多了火气。
司马光因立储之功最大从仁宗朝到今日一直是牛逼哄哄的从先帝到当今天子都是要让他三分的。
当初濮议其他反对的官员都被贬出京了比如范镇吕诲等也是建储有功的官员都赶出京去了唯独司马光不能赶走必须挽留在京里修书。
在濮议之事上满朝官员都支持司马光。
如今新官家登基为了曹太后的支持彻底否定濮议之事韩琦欧阳修灰头土脸地下马了。司马光又一次赢了他从始至终都站在了政治正确的一方。
人可以赢一次难的是次次都赢。
如今司马光完全可以利用这声势聚集党羽但他偏偏又不结党。司马光远比范仲淹当年面对的吕夷简更可怕!
如今则是又一次当今天子要为一个有为之君司马光再度反对他是否能再度站在政治正确的一方。
而此番挑战司马光的不是官家却是他最好的朋友王安石。
南郊之礼是重要典礼大礼泛阶大礼荫补都是一回事
皇帝挂了可以官升一级到了皇帝生日时官员可以为子弟求官荫补。
嘉祐元年时官家取消了圣节荫补的规矩这也是减少冗官的举措。
但南郊大礼时官员们仍可以奏请恩荫这是官员本分合得的恩泽所谓的既得利益至于两府官员的赏赐也是情理之中。
司马光与王安石最开始争论的时候还是十分平静的。
此刻官家还未浏览二人奏疏对司马光问道:“学士院对于宰执请辞郊赐的奏疏为何不早报上来?”
司马光道:“有人请假。”
王安石闻言看了司马光一眼。
官家又问道:“王卿怎么看?”
王安石直直道了一句:“臣所写的都在奏疏里。请陛下广泛咨询臣下意见再作圣裁。”
官家听了王安石这话里异抬头问道:“难道有谁不同意吗?”
王安石道:“除了臣外都不同意。”
听到这一句官家震惊了他不由看向司马光。
他刚才问学士院关于宰执辞赏赐的批复司马光说除了他与王安石上疏外其他人都请假故而没有上疏。
但王安石回答的则是除了王安石外其余的翰林学士如王珪吕公著韩维都不同意。
章越心想按照王安石所说的这是嘉祐四友第二次站在他一边了。
不过事实确实是学士院里上奏疏的只有王安石与司马光其他人则没有表态。
王珪依然如老僧入定他是翰林学士之首他也不同意吗?
官家道:“两位卿家与朕议一议。”
依王安石所言司马光似第一次站在了大家的对立面。
但司马光镇定如若第一个发言道:“陛下如今国用不足灾害又多理应当节约冗费两府大臣可以作个表率。”
王安石反驳道:“如今国家富有四海郊赐不过是九牛一毛。节约不过几个钱罢了反而有损国体。昔唐相常衮当政宰相饭食由内厨供给可用十几人常衮向天子辞之。然当时旁人纷议宰相主国政若不能需辞位而非辞禄。两府辞赏赐不正是如此。”
“如今国用不足不必从节俭来下功夫此非当务之急。”
司马光则道:“常衮辞禄是知廉耻难道不如那些不知廉耻还拿着高官厚禄的人吗?自真宗皇帝以来国用一直不足如何不是当务之急?”
王安石道:“国用不足是因为国家没有善于理财的人。”
司马光道:“何为善于理财按照古代理财者恨不得人人尽征其税如此百姓穷困流离为盗岂是国家之利?”
王安石道:“这是横征暴敛而非理财。善于理财的人可使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说到这里二人虽你一言我一语大致都是正常的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