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女心知当今官家一直未立储君而郡君的丈夫赵宗实曾经是曹皇后的养子从四岁起就被寄养在宫中。当时官家一直没有皇子其用意不言而喻。
不过后来豫王出生已经八岁的赵宗实便被‘退货’送还回了濮王府。
但是也因这一落差赵宗实便着着实实地落了一个大心病平日里稍稍听到皇家朝堂什么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可终日整个人如同痴了一般任凭他人如何叫唤都不应甚至有时候还会十分狂躁。
幸亏大多数的时候赵宗实还是挺正常的。
因为如此王府里给赵宗实不知请了多少郎中大夫诊治都治不好程郎中也是其中的一人。不过有时候程郎中开的药还是能稍稍舒缓下赵宗实的症状即是如此濮王府上下都对他礼敬有加还给了不少赏赐。
不过程郎中因没有治好赵宗实的病还是觉得挺内疚的。
章越回到府上与于氏说了买房之事于氏自是十分欣喜如今终于在汴京买了房。于氏是仔细人再三说此套房子是章越买的日后分家算在章越名下如今他们夫妻不过暂住也是为了章丘在太学读书求个方便而已。
章越觉得于氏也太小心了些于是回房临贴。千余字的三字经值得五百贯章越也是感叹这钱也太好赚了。
若是随手应酬之作章越随便写便是了但这收了钱就不好如此了。
章越学蔡襄那般每个字落笔前都是临了几十遍满意之后这才书出。
幸好是楷书不比行草那等要一气呵成的故而写一字一停顿也是无妨如此也足足耗了章越一日一夜方才拿出一幅满意的三字诗。
次日章越将帖子交给了程郎中。程郎中极是欢喜仿佛得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又赠了章越不少谢礼之后章家顺顺利利搬入了新宅。
而程郎中得了帖子立刻用红绸包裹亲自到了濮王府呈给了京兆郡君。
京兆郡君姓高小字滔滔乃是名将高琼之后。
高滔滔之母曹夫人乃当今曹皇后的堂姐故而她是曹皇后的外甥女。高滔滔与赵宗实一样自幼也被曹皇后养在膝下。
之后天子让赵宗实与高滔滔成婚民间称此为皇家娶儿媳妇皇后嫁女儿。
因为高滔滔的身份赵宗实对她又敬又畏没有另外纳妾。夫妻感情很是和睦。
高滔滔得了程郎中所献的三字诗很是高兴当即赏赐了不少甚至打算将程郎中荐入翰林医馆。
高滔滔拿着三字诗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她自幼养在宫中天子与养母曹皇后都喜好文学且书法皆极为出众。
高滔滔自幼也受到了熏陶她本人书法造诣也不低如今看了章越的三字诗一眼便喜欢上了是赞不绝口。
这时垂帘挑起但见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步出。
对方身穿着儒服好似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此人正是高滔滔的丈夫赵宗实。
“娘子得了什么稀罕宝贝如此欢喜?”
赵宗实笑着道高滔滔道:“还真是稀罕之物你看。”
说着高滔滔将三字诗拿给赵宗实过目。
赵宗实眼光也是不凡看了章越的三字诗道:“真是一笔好字这三字诗是大哥儿自小发蒙的读熟之后常放在案头不知从何处求来?”
高滔滔笑道:“这是程郎中求来的你猜这是何人誊正的?”
赵宗实道:“这你可难倒我了此字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底着实写不出的。”
高滔滔笑道:“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是正是程郎中亲自从当今状元公那求的来的。”
赵宗实恍然道:“我记起来了此三字诗正是状元公年少时所作的如今真是巧了……这程郎中着实是有心了。”
赵宗实一脸喜色。
高滔滔言道:“着实如此为了你这病程郎中费了多少心思虽不见好转但人家总是尽了力了。”
赵宗实道:“咱们也没有亏待他府外那大宅子你不也是半卖半送给了他。”
高滔滔道:“话是如此说不过……”
赵宗实道:“我知道多赏赐些财物给程郎中了。”
高滔滔道:“这程郎中医术了得我打算荐入翰林医馆。”
赵宗实一听道:“不可。”
“这是为何?这程郎中祖上就是医官若不是他爹当年犯事他如今也吃这碗饭。”
赵宗实道:“娘子你不知我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如今这境地实不该有任何轻举之事。”
高滔滔闻言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赵宗实道:“娘子我也没办法这十几日我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你看看我掉了多少头发。”
高滔滔道:“我晓得起床后摸了你的枕上都是落发。”
赵宗实道:“那你知我苦衷了。”
高滔滔含泪道:“你也好歹是堂堂郡王我也是皇后半个女儿何至于如此啊?整日担惊受怕这人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赵宗实闻言站起身道:“滔滔你是知道我的我这是落下心疾了。你翻翻史书再看看本朝太祖太宗时候的事你就知道我怕从何来?从古至今有几个争了皇位而不得的皇子能够得以善终的?”
“日后若新君登位他能容得了我么?我当时才四岁啊什么都不知便被从爹娘身边抱入宫中一大群的宦官宫女们围着我逼着我说什么从此爹娘不是我爹娘以后要对着官家喊爹爹对着皇后喊孃孃……”
说完赵宗实抱着头哭了方才还好端端的人如今似个孩童一般口中嚷嚷地道:“我真是无心的我就没想当什么皇帝是官家和皇后逼着我的……你说日后新君会不会知道?看在这份上放你我一马?”
高滔滔闻言恻然道:“会的会的好了官人是我不好咱们不说了。”
说完高滔滔又对一旁的婢女道:“快快给郡王端碗安神汤来。”
高滔滔担心赵宗实又犯病了。
等赵宗实喝了安神汤后高滔滔在旁又是揉胸口又是捶背的才令赵宗实缓过来。
高滔滔继续宽慰道:“你天性淳朴良善官家皇后都知道你的怎么样的人他们不会对你有疑心的你便放宽了心好生在王府里修养也不用担心外事。”
“咱们夫妻俩好好在王府里当一对神仙眷侣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赵宗实道:“滔滔你错了你错了。皇后如何我不知官家从未放心过我知道官家为何让我出任秦州防御史、知宗正寺这就是在试探我看看我还有无对皇位的窥觊之心!”
高滔滔听了瞠目结舌道:“官人不至于此吧官家未必没有重用你的意思。”
赵宗实摇了摇头道:“你不知官家的性子他总是拿出好的东西试探你你不伸手去要这个东西仿佛一直摆在你的面前放在你的案头好似随时唾手可得一般但等你伸出手了他就将东西收回去了还要狠狠地打你一顿。”
“他从未真心实意地给我什么皇子的名头是空虚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你若看不真以为水里的镜像是真的?那么就会栽进去永远爬不出来。故而我辞了他越是给我我越是不能动心这是诱饵官家在试探我。”
听着赵宗实自言自语高滔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当即服侍他又喝了一碗安神汤。
见赵宗实有些困意了当即高滔滔服侍对方上床歇息。
正当高滔滔给赵宗实盖好被子时赵宗实猛地醒来抓住高滔滔的手道:“滔滔我只想与你作普通夫妻就似寻常百姓家那般男耕女织子孙绕膝。我最近常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若有那么个天地我与你一辈子都住在那好不好?”
“滔滔这一世我能信的人只有一人。”
高滔滔垂泪点了点头。
赵宗实这才放下心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他想起看过赵宗实的郎中都言对方身子没什么大毛病但就是癔症。
赵宗实已被这癔症折磨了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