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努恩一世的血脉导致了诸位领主对他正统性的质疑也勾起了领主们对共举国王之位的觊觎——无论他多少次强调他的母亲是耐卡茹的姐姐所以努恩自己才是最接近先王耐卡茹的正统继承人都无法浇灭九位领主的野心——哪怕他们当年都是对耐卡茹忠心耿耿的骑士楷模。”
泰尔斯微微皱起眉头。
在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耐卡茹和他的九位骑士而是闵迪斯厅里那副最中央的巨幅肖像:夕阳的战场下伤痕累累的年轻骑士在六人的伴随下无畏冲锋。
星辰的复兴之王托蒙德·璨星一世和他身边的六骑士也就是今天显赫一方的公爵家族、六大豪门。
白底飞鹰的亚伦德太阳剑盾的库伦三色鸢尾花的凯文迪尔四目头骨的法肯豪兹巨角鹿的南垂斯特以及血月的特巴克。
他们甚至十三望族的先祖当年也战斗在托蒙德的身侧。
他们当年是否也对复兴之王“忠心耿耿”?
就像耐卡茹身后的那九位骑士九位领主一样?
“为了埃克斯特王位的正统继承权龙霄城的努恩一世和九骑士及他们的后代爆发了剧烈的冲突。”普提莱继续道:“战争过后各大领主之间的僵持和对峙持续了数十年那时候的埃克斯特几乎就是十块碎片名为一国实则彼此为敌互不相容。”
“于此期间最终帝国的遗民们在南方的牧河河畔原沙文行省的领地上所建立的、那个原本微不足道的崭新国家开始缓缓崛起并持续地向着周边扩张。”
泰尔斯心领神会地回应道:“托蒙德一世复兴王?”
“对”普提莱点点头眼里闪耀着奇特的色彩:“星辰王国。”
“最终迫于新兴星辰王国的压力努恩一世和九位领主达成了最后也是最尴尬的妥协。”
“在九大领主的共同支持下努恩·沃尔顿继承共举国王之位。而努恩一世以伟大的先王耐卡茹的名义重新划定了埃克斯特的领地将十位领主包括他自己一同册封为埃克斯特王国正统的十位大公。但在努恩一世死后国王之位必须在十位大公之间重新选择由他们自行投票选出新的共举国王再行统治终身如此往复轮替埃克斯特的选王会制度就此确立施行六百年。”
“这就是所谓的‘耐卡茹的共治誓约’——因为是十个人以耐卡茹的名义在耐卡茹的签名下发下的誓言讽刺的是它根本与耐卡茹毫无关联。”
“等等”泰尔斯听得一愣一愣的:“选王……我当初只是在闵迪斯厅看了一个大概……十位大公共同投票选择他们自己中的一个人吗?”
“一旦刚好有人票数相同那怎么办?有成熟的制度和体例来决定选王会上共举国王的平稳诞生吗?”
泰尔斯想起前世一部神奇的电影里面的海盗们选举海盗王结果却是每个候选人都把票投给了自己。
“有的而且简单、直接、有效充满了北地人的浪漫色彩。”普提莱低声道:“继承自帝国继承自骑士辉煌年代的风俗在埃克斯特被继续沿用以在大公们意见难决之时确定国王的归属。”
“继承自帝国的风俗确定国王的归属?”泰尔斯握紧马缰他想起在卡斯兰的英雄酒馆里所听到的话不禁一惊:“你是说……”
“嗯”普提莱点点头眼神复杂的他轻轻吐出一个颇有力度的单词:
“决斗。”
泰尔斯怔住了。
“当神圣的选王会无法做出最终的抉择那票数相同的国王候选人无论年龄、身份就必须在决斗场上亲身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有配得上共举国王的勇武足以领导北地人的气魄在决斗中淡看生死的无畏以及在决斗场中站到最后的胜利。”
听到这里泰尔斯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黑沙大公查曼·伦巴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庞以及他桌上那把尽是磨损的旧剑。
他们终究是北地人。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尽管已经踏足北方埃克斯特的领地但对他们的了解还停留在初级阶段。
北地上这个以强悍和铁血著称的国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奇特得多。
而自己即将面对他们。
“继续说”泰尔斯肃穆地皱起眉头:“在面见他们之前我想了解一下埃克斯特的大公们。”
“比如他们与共举国王的关系?”
普提莱只是微微一顿就点点头继续道:“埃克斯特的大公们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只有对共举国王表示服从和战时出兵的义务但不必向共举国王纳税领地事务纯粹自决至于是否接受并施行国王的全境法令也全然取决于大公们自己的意愿。”
“埃克斯特大公的权力未免有些过大了吧”泰尔斯脸上露出惊讶他在行进中微微吸气:“埃克斯特到现在还没有分裂能说是奇迹吗?”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叫‘大公’(archduke)而非帝国时代的公爵(duke)”普提莱叹了一口气:“某种程度上从妥协中诞生的埃克斯特其分裂程度尤甚我们星辰王国。”
“他们在自家领地上的自主权远远大于星辰的公爵们。至少无论再怎么吝啬和不情愿库伦公爵每年都要从东海领拨出一批钱财向永星城、向陛下缴纳足够数额的税收。星辰重要官吏的任免和贵族的封贬降转都必须符合《神圣星辰约法》甚至经过至高国王的手令复核。因此公爵们若要干预王国政治最快的方法是插手永星城的中央部门或者通过领地的影响力对王国的地方官吏进行渗透。”
泰尔斯摇摇头:“那共举国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如果他根本连属下的大公都无法约束那为何还要成为共举国王?”
普提莱略略思索了一会认真地回答他:“为了崇高的威望、领主的服从和正统之名。”
泰尔斯再次皱起眉头。
“这玩意儿在北地比在星辰管用得多一个再怎么没有文化的北地人也知道共举国王的权威不容侵犯耐卡茹的誓约不容违悖”普提莱回想着自己的知识继续说道:
“历史上埃克斯特的大公们因为对共举国王不满而发起的反叛足足有三次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无论举旗反对共举国王的大公们怎么辩解一旦公然藐视耐卡茹的誓约他们就会失去属下子民的民心连最贪婪的北地人也不愿为他们打仗——有的大公家族甚至因此永远退出了埃克斯特的统治历史。”
泰尔斯望着远处的龙霄城在冰冷的双手中缓缓吐出一口热气细细地思考。
崇高的威望。
正统之名。
民众的效忠。
北地的传统文化?
“太简单了。”几秒钟后泰尔斯淡淡地道。
“嗯?”普提莱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是说把维持埃克斯特稳定和统一的力量归结于耐卡茹的威望与北地人的性格和传统——这样的归因太简单了。”泰尔斯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思考着:
“人类行为与社会权力结构总是互相影响的不可能只存在那种行为单方面巩固结构而社会结构却对人类行为毫无作用力的情况——无论北地人再怎么品行崇高、敬畏祖先尊崇传统也维系不住这样的国家体制。”
“一个注定要分裂、崩碎的权力结构也只会给北地人带来同样的影响。他们注定在不同的领主不同的利益不同的制度结构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消亡出生、社会变迁里演变出符合时代结构的行为与动机。”
“在埃克斯特这种奇怪的分裂体制下北地人是很难不彼此为敌相互厮杀的。”
对。
泰尔斯暗暗点头。
这才是他所认知的社会。
然而埃克斯特却……
“你有更多的想法吗?”普提莱眯着眼睛一边细思着泰尔斯的话一边问道:“不妨说出来听听?”
第二王子沉吟片刻就吐字道:“星辰。”
泰尔斯抬起头肯定地说出:“星辰王国。”
普提莱目光一闪等待王子的解答。
“如你刚才所说星辰的扩张与强大也应该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埃克斯特的稳定和统一。”泰尔斯拍了拍胯下的坐骑引得本来就跟他不对付的马匹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