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何为醉?何为醒?这个问题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年少游学时曾路过云梦泽遇过一位神明彼时此神明正在云中饮酒与日月兮齐光。我因见神而欣喜上前求学问道此神明却并未和我多言只从云间降落持酒而来指了指杯中酒回了一句‘芸芸众生醉生梦死’便飘然而去。”
“那时的我自是不懂可现在我隐约有些懂了。醉便是生梦便是死。有阴界之民存活于无尽遥远的幻梦界中长死不生;又有无数真界仙神长生不死却终其一生都活在酒醉之中从未真正清醒过…有些是醒不过来有些则是随波逐流不愿清醒。我的回答可能令你满意?”
屈平答道。
神色透露着无限追思似在回想当日遇到那位神明的一幕幕。
“不满意。”宁凡摇头。
“为何?”
“因为这是那位云中神的回答而非你的。你既然断言自己清醒众生沉醉必有自己的论断才是。”
“呵呵倒是个机灵的小家伙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敷衍的。”屈平苦笑一声。
看来今日是得和这小孩费些口舌了。
“小兄弟你可曾见过醉酒之人?越是醉者越说自己未醉那便是真醉了;也有些人明明醒着却为了种种理由故作醉态难以分辨。人心叵测谁是真醉谁是假醉只凭一双眼如何能够看破。请原谅我之前的妄言我说自己清醒众生皆醉大概也只是自己的醉话吧。至于醒我不知什么是清醒亦不知谁真正清醒着便连我自己是醒是醉都难论断或许也只有死过一次才能了解真相…这一次的回答能令你满意了么?”
“尚可。”
“只是尚可么小兄弟的要求还真是严格。”屈平随口一笑不以为意。
“因为这些似是而非仍旧不是你的内心之言。”宁凡可以和万物沟通大致可以听出一个人是否说了心里话。
“哦?小友似乎对我很了解?依小友之言什么才是我的内心之言呢?”屈平大感惊奇这一回是真的将眼前的小儿当成是平辈之人了。
“你并非是知道众生皆醉我独醒你只是相信如此。毕竟这是一个相信就能存在的世界!”宁凡之言犹如惊雷在屈平内心之中炸响。
他目光震惊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人直接点破内心!
“嗯?仔细一看小友似乎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屈平不解地问道。
“或许吧。”宁凡自然不会主动说我是你道念战的对手。
转而又问道“何为清?何为浊?”
“道法有云清者上升浊者下沉。这天便是清。这地便是浊。”屈平答道。
“这不是你真正所想。”宁凡摇头道。
“然而却是世人所想。如若举世皆做此念我一人之念又有何用?”屈平反问道。
“道不同便要自寻死路么?”宁凡。
“道不同毋宁死!”屈平。
“哦?闻君之言倒也透着偏执原来如此道友所修乃是执道!”宁凡一番试探似确认了什么。
却原来眼前这位屈平老祖也是一名执修是一名宁直不弯的偏执狂。
“君死且不惧何惧于生?”这是想劝屈平放下求死之念了。
“小友这是要和我论一论生死谁优谁劣了么?若如此话题怕是要扯远了我们还是继续谈清浊好了。”屈平笑道。
这一笑却是真的发自内心为遇到一个真正的道友而高兴。
“愿闻高论。”宁凡点点头不再谈生与死。
天上的雨更大了。
二人回到岸上冒着大雨席地而坐竟是有了坐而论道的姿态。
“道友既想听我的观点那我便说一说好了。何为清何为浊答案不是一开始就写在上面么?清也好浊也好所言者皆是水。这水便是清这水也是浊。”言及于此屈平指了指汨罗江。
“此江风平浪静时江水清澈;待到风浪起泥沙翻滚便也成了浑水。水为至清亦是至浊道亦如此。”
“水有清浊两面道亦有清浊两面。这天可以是天但若天地反覆所谓的天便成了地。”
“清者上升并非是因为清而升而是因为升于天后方可为清。请原谅我之前的妄言我言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事实可能恰恰相反。于世人眼中可能也只有我辈执修才是世间的污浊了!哈哈哈!”
“何为清!”
“清者自清!”
雨越下越大。
屈平却在暴雨之中长笑状若疯癫直看得草棚中的众人叹息连连。
“看来三闾大夫是真的疯了…”
“还未请教道友的观点!道友觉得何为清何为浊?”屈平笑过后却转而向宁凡提问了。
“我的观点早已说过了啊。道友莫非忘了这可是一个相信就能存在的世界。”宁凡笑道。
“哈哈哈!此言大善!当浮一大白!”屈平愈发开心用惺惺相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孩童。
看的也不是孩童。
而是孩童之躯下藏着的那道灵魂。
这就是名动北天的远古大修赵简么?真是一位人杰!
却原来一番交谈后屈平已经想起了所有事。便是宁凡也在这场交锋中想起了一切。
这本是一场道念战须分出生死可眼下无论是屈平还是宁凡都不愿再去拼杀。
一老者一渔童坐于江边乘雨而谈竟是说不出的融洽。
“有酒否?”屈平对宁凡问道。
“道念战中无法携带酒水。”宁凡笑道。
“无妨此事易尔。”屈平起身朝不远处的草棚走去对草棚中的几个汉子问道。
“诸君有酒否借我一壶?”
“只有驱虫解毒的雄黄酒…”几个汉子怕屈平发疯无奈之下借了屈平一壶。
“有酒杯么?”屈平又问。
“只有几个破碗…”
“有破碗便足够了。此酒此碗借我来世还尔等一场造化!”屈平目光一扫恰见几人来世与自己略有因果于是正色谢道。
“咳咳咳区区酒水如何敢当三闾大夫此谢!”几个汉子苦笑道。
什么来世不来世的如此荒谬言论他们半点也不信。
不就是被三闾大夫白嫖一壶酒么。
左右这位大夫都打算寻死了这壶酒就当做给大夫的饯行酒吧。若惹恼了这位疯大夫说不得人家变成鬼后会来纠缠…嘶想想都有点后背发凉。
于是酒也有了只是这酒却是用来驱虫解毒的雄黄酒。
酒具也有了只是这酒具却是几个破碗犹带着泥污。
可在宁凡看来这顿酒却是无比贵重了。
“你乃远古大修一身因果何其之重只为请我喝酒便许了数人因果不怕影响道行么?”宁凡叹道。
准圣都畏惧红尘因果如蛇蝎何况是远古大修呢。
屈平抚了抚白须笑而不答身为主人应尽地主之谊已主动为宁凡倒好了酒。
“多谢主人赐酒。”宁凡并不在乎酒碗脏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道友客气了该言谢的是我。今日与君论道甚是尽兴一纾胸中抑郁之气。只可惜今日所遇皆是道念战中幻象如若当年便遇上道友我或许便不会选择投江了…”
言及感慨处屈平竟是解下佩剑弹剑而歌。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歌罢屈平起身将长剑投入汨罗江中洒脱道“这一战是我输了。”
竟是于道念战中主动认输了!
“你我道念战才刚刚开始第一重交锋怎可轻言胜负?”宁凡皱了眉头。
一番论道一壶酒他对这位屈平老祖的观感还是不错的。若是旁人主动认输他乐得白嫖一场胜利却不愿占屈平老祖的任何便宜。
“道友能胜我道念第一重此为第一胜。”
“道友数次看破我真实道心此为第二胜。”
“我连隐藏最深的道心都瞒不过道友一身道念如何胜得过道友?轻易就会被道友寻得破绽击溃。倒不如主动认输免受其辱。”
“此非内心之言。”宁凡摇头道。
“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道友。如道友所料我之道念除了第一重汨罗之念还有第二重离骚之念以及第三重九歌之念。”
“此为离骚之念。”
屈平老祖一身道念陡然一变。
其道念再无半点冰冷之感而是瞬间变得阴阳莫测。
在其道念影响之下天地间的风景再度更换。
暴雨停了阴沉的天空中竟是出现了日月齐光的异象。
更有无数巨大星辰浮现于天地之间俄顷星辰开始演变竟是化作一个个星辰文字浮现于空中!
一共两千八百多颗星辰文字!
透着难以想象得道念气息!
如古之道经一般在空中盘旋有无上道则在其上弥漫。
“我这离骚之念便是面对始圣都敢一战可惜道友知我道心破我此念怕也不会太难用之何益?”
言罢屈平收了道念却没有继续展露第三重道念。
“为何不展示九歌之念?”宁凡问道。
“此道念我尚在修行之中未能掌控自如。如若使用即便此地有圣人替你我维持怕也难以战出个结果仍会崩溃天地只能在此界平局…若转移到外界动用此念则毁伤太大怕是半个北天都会因此念而崩溃。你我又非死仇没有必要打到那种程度…”
非但不是死仇还是极好的酒友呢哈哈哈!
这才是真心话。
可屈平老祖没有说。
他虽不说宁凡却能看懂只无奈地摇摇头“你虽未用九歌之念我却能看出一些端倪知道此念的厉害。今日你我之战姑且算是平手好了。”
于是乎一场来势汹汹的道念战就这般虎头蛇尾结束了。
道念战一结束宁凡自是无法继续呆在此界。
甚至都来不及和韩老头说声道别道念已然嗖的一声飞没了影。
“臭小子居然都不说句再见再走!”韩老头骂骂咧咧心中则感到若有所失。
怪事怪事!
明明只是在梦中遇到了个稍微看得上眼、差之毫厘收为徒儿的臭小子为何对方一走竟让他如此不舍。
莫非老夫也到了师爱泛滥的年纪了?
也罢这回梦醒后就去收几个看得上眼的徒子徒孙为两仪宗增加点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