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承望自知人在屋檐下,也不多抗拒,跪将下来。
贾珩看着下方身量微胖的中年官吏,喝问道:“罗承望,你可知罪?”
“大人,下官不知何罪?”罗承望跪伏在地上,心头忐忑,咬了咬牙,高声道。
贾珩道:“罗承望,你为内务府营造司郎中,会同工部监造恭陵,如今陵寝一震而塌,原因尔等图一己私利,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方至不挡地龙翻动之威!”
“贾大人,半晌午那场地动,全神京都为之晃了几晃,恭陵既在震中,被震坍塌,下官有失职之责,但要说下官在恭陵上乱动手脚,纯属子虚乌有!恭陵是上皇吉壤,关乎上皇千秋之后,兹事体大,朝廷也上上下下盯着,下官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在上面乱动手脚!”
贾珩面色幽幽,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早已知道内情,几乎要被这罗承望这番说辞糊弄过去。
但也可以理解,因为这是夷族的大罪,如何敢承认?
在这个指斥乘舆,都可视为大不敬的封建时代,因为贪腐银款以致帝王陵寝坍塌,这不夷个三族,都说不过去!
这得亏是太上皇还为未驾崩,还没埋进去,如是埋进去了······画面太美。
这是造了多大的孽,死后都不得安息?
“罗郎中,如你道出实情,本官可以向宫里求恩典,保你罗家香火不绝。”贾珩也不废话,开始诱供。
说着,又转头吩咐着一旁的曲朗,沉声道:“去罗家,将罗家家小尽数拿了,押来镇抚司,另将今日关押诏狱之犯官,家眷全部监视起来,一个都不能跑了!”
说话间,又给曲朗使了一个眼色。
不仅是罗承望的家眷,连那个相好的也要拿捕过来。
那时,就算罗承望着抵死不认,从那姘头口中得到只言片语后,也可前往忠顺王府搜寻罪证。
“卑职这就去。”曲朗心领神会,领命而走。
罗承望脸色微变,急声道:“大人,案情未明,下官还不是罪人,为何要拿下官的家眷?”
掌刑千户季羽冷笑一声,道:“罗大人,你已有嫌疑,你的家小自然是犯官罪眷,也在讯问之列。”
贾珩端起茶盅,静静等待,气定神闲。
然而这样的淡然态度,反而让罗承望一颗心揪了起来,为之提心吊胆。
锦衣府,这等虎狼之地,岂是给他讲道理的地方?
时间就在压抑的气氛中缓缓流逝,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贾珩一句话不说,而罗承望额头上却已渗出冷汗,面色变幻不停,心头天人交战。
直到听得衙堂外,传来阵阵哭啼之声,以及小孩儿的哭泣声。
而后,就见一个着钗裙环袄、半老徐娘的妇人,连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以及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一同被锦衣府卫士押至衙堂。
“大人,罗家老幼,俱已带到!”锦衣总旗开口道。
“望儿。”见自家儿子跪在地上,老妪苍声唤着,泪流满面。那十来岁的小童唤道,“爹爹!”
“夫君”罗妻也唤道。
罗承望如遭雷殛,转头望去,面色灰败,心头一股悲凉和绝望渐渐涌起。
贾珩端着茶盅,抿了一口,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人间悲剧。
“想好了没有?罗郎中,如果不想家小因你所累,菜市口走上一遭儿,就将你所知道,如实招来。”掌刑千户季羽开冷喝道。
“大人。”罗承望艰难地扭过头来,看着条案后的蟒服少年,跪将过来,面色苍白,嘴唇颤抖,道:“下官”
而后,锦衣府曲朗去而复返,拱手说道:“大人,罗承望还有个姘头,孙氏以及刚满半年的婴儿,已为兄弟们拿捕”
罗承望闻听孙氏以及婴儿,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绝望如潮水淹没而来,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抬眸看向堂上的蟒服少年,急声道:“大人,若下官道出实情,可否不伤我家眷,保住我罗家香火?”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茶盅,道:“你若道出实情,就是对此案侦破有功,待到那时,本官自向圣上求得恩典,保你罗家香火不绝。”
这等大狱,虽可夷三族,但降下恩典,以示皇恩浩荡,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罗承望率先招供,或能留下一根独苗。
嗯,究竟是保住眼前的儿子,还是保姘头所生之子?
当然,贾珩没有去问。
“经历,记录在案!”贾珩沉声道。
一旁条案后录着口供的经历司经历,当即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墨水,开始记着供词。
不多时,罗承望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悉数道出。
当然,只仅仅限于其人主管的内务府营造司,而对工部以及户部两衙,除却知道三位堂官儿涉案外,其余细情也一概不知。
但,这些已经足够。
“账簿?递送到忠顺王府?”贾珩面色幽沉,冷声说着,手指扣敲着桌面,可以说等得就是罗承望这句话。
转头看向一旁的曲朗,道:“即刻吩咐人前往梁元家搜检账簿,另,你亲自前往户部,搜检梁元官室,寻找罪证!”
说着,看向一旁的掌刑千户季羽,道:“随本官前往忠顺王府,搜检王府!”
对于忠顺王府,这样一位国家藩王,只有执掌天子剑的他亲自上门搜检,才能维持皇室体面。
“是,都督。”曲朗应命一声,领着手下的锦衣卫,分头行动。
贾珩也不耽搁,领着一众锦衣府卫士前往忠顺王府。
忠顺王府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沉沉的,漫天雨珠落下,拍打在轩窗下的几株芭蕉树上,“吧哒,吧哒”之声依稀不停,而整个忠顺王府宅邸,都被一股大祸临头的肃杀氛围笼罩着。
此刻,锦衣府的大批人马,就围拢在王府宅邸四周,不让王府任何人出入,纵是此刻下着雨,也不退去。
后院,内三厅之中,烛火大亮,照耀在精美奢华、富丽堂皇的厅中摆设上,也将几个身着绫罗绸缎,云鬓宫裳的几个贵妇,映照的珠光宝气。
正是忠顺王的几位侧妃,吴妃、张妃、杨妃三人,以及一众嬷嬷、丫鬟。
忠顺王性喜渔色,后院侍妾不少,但侧妃却只有三位,年岁都已不小,最年轻的也在四十往上年纪,育有子女。
这个年纪自也不用想着什么忠顺王的宠爱,而且儿女多已成亲、出阁,在外省办差,逢年过节才来走动,甚至忠顺王的世子,也不在京中,而是代替内务府,在四川锦官城,督办蜀锦、茶矿、皇庄等事宜。
而年轻侍妾,品级不高,自没有资格来此议事。
吴妃坐在一方小几旁的黄花梨木制的靠背椅上,脸上满是焦虑,看着外间阴沉沉的天色,心头也好似蒙上一层阴霾。
就在这时,忠顺王二子陈锐,在几个小厮的簇拥下,撑着雨伞从庭院前的青石路上,冒雨跑来,甫入厅中,年轻面容上带着急切之色,唤道:“母妃。”
“锐儿,锦衣府的人怎么说?”吴妃连忙起身上前,拉过自家儿子的手,问道。
此刻,张、杨二妃,也离座起身,目中带着期冀
“他们说领了上命,不让出入,我想出去,也拦着不让出去。”陈锐恼怒说着,愤愤道:“母妃,定是那贾珩从中作梗,这是要将我家万劫不复!””
吴妃身形晃了晃,面容“刷”地苍白,因是经得事多,两个字自然而然浮上心头。
“圈禁!”
不,不可能
王爷是天子亲兄,如是蒙受刑戮,天下之人会怎么看天家?
“姐姐,现在怎么办才好?”张妃也慌了神,开口问道。
吴妃定了定心神,叹道:“王爷进宫,现在还没个信儿传来,我等又能有什么主张,现在还是要联络到王爷,让他拿主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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