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
说是家宴果然就只有丁家子孙和三两名心腹属僚。
丁大全似乎以不守礼教规矩为荣让儿孙们不必论资排辈随意坐。
反正他自己肯定是坐在主位上。
李瑕则与他之间隔了丁寿翁、吴衍两人既方便说话也不会离得太近。
菜色非常好侍立着把酒、扇风婢女举止也很让人舒服。
厅里铺了地毯打扫得一尘不染。灯火点得很亮晃如白昼又有专人看着以免起火并不时扇掉烟气……
李瑕喜欢这里。
他仿佛认为这样的居住条件是理所应当举止从容自然。
丁大全一直在观察他眼中的赏识之意越来越浓。
“好啊好啊。”丁大全放下筷子“你这孩子太像老夫了。”
老头子食量小没吃多少就不吃了自有婢子端了水盆上来伺侍他洗漱。
“你不仅长得像老夫年少时脾性也一模一样这股子……超然之态只因你我心知自己该为当世了得人物该如此怡然享受。那些道德君子尚简朴、尚苦修抨击老夫奢侈结果一登堂入室见此奢华门户他们心气又立即矮上一等可笑。唯你可会悟老夫心中真意。”
李瑕抬头看向丁大全那张青蓝脸皮不知自己哪里长得像他却还是道:“谢丁相垂爱。”
“这些菜你喜欢吃便多吃点老夫很高兴看你能这般吃。不像这些个不肖儿孙当面唯唯诺诺菜不敢夹背地里尽极铺张之能。”
座中丁家儿孙纷纷惶恐显得很怕丁大全。
李瑕确实还在吃咽了菜才不急不忙道:“许久未吃到这般佳肴让丁相见笑了。”
丁大全道:“老夫问你那几首诗词真是书上看来的?”
“是分别是杨慎、马致远、张养浩、唐寅、于谦所作。”
“皆何人?”
“我只记得他们名字。”李瑕道:“丁相认为有哪里不妥?”
“谢方叔今日在孤山文会替你扬名称此五首诗词系你所作用心险恶呐。”
吴衍一直不敢吃东西仔细听着他们对话闻言搁下筷子道:“竟有其事?那必有人不服要向李瑕讨教了几次之后只怕士林要骂李瑕欺世盗名引为文坛共敌。”
“没关系。”李瑕道:“我自赴蜀随他们骂去。”
“并非如此简单这天下何处无文官?这般骂名便是……便是贾似道也不曾有。何况你官位低微去任何州府赴任任何一个州官、县官都可拿捏你。谢方叔此举逼你入绝境矣。”
吴衍话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
他原本心中还觉得奇怪李瑕分明已辜负丁相好意非要去当个县尉为何丁相还如此器重?
此时才明白丁大全是何意了。
“李瑕。”吴衍郑重道:“文人杀人不用刀却可杀得你尸骨无存。你与其入蜀为小县尉不如入太学上舍读书往后再谋个进士有丁相为你谋划要堵旁人的嘴。”
“吴御史放心无妨。”
“你是不知这事有多危险。”
“无妨。”
丁大全似笑了一下又似没有。
但他显然不高兴了。
以他的城府若不愿让人看出不高兴自是能做到。
此刻这似笑非笑的一眼之间已是很明确地提醒李瑕“别不识好歹”。
从方才的垂青到此时的敲打也就是几句话之间。
因为丁大全不喜欢被忤逆。
“寿翁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他忽然道。
“是父亲。”丁寿翁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此时才抬起头看向李瑕勉强挤出个笑容。
“你可曾婚配?”
“订了一门亲。”李瑕道。
丁寿翁一愣。
他有三五个适龄的女儿当然他多年未碰嫡妻儿女都是庶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丁大全让他拿个女儿许配给李瑕。
却没想到才开口李瑕竟这么回应。
丁大全脸色突然冷冽下来。
他不在乎李瑕是选哪条前程不论是考进士还是入蜀他都可以铺好路但前提是李瑕要顺服。
可以有姿态、可以傲甚至可以有些狂妄但必须如儿孙一样孝敬他丁大全。
他扶持的是一个有风骨、有本事的儿孙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外人。
丁寿翁愣了一会儿之后察觉到丁大全的态度变化眼中泛起些阴冷之色笑问了一句。
“那……与你订亲的人家死绝了没有?”
李瑕放下筷子看都不看丁寿翁一眼。
当时与丁大全说好了是交易以交出情报、斗倒谢方叔来交易一个官职。
现在丁大全却非要显出“一番好意”来安排前程、婚姻。
自以为是认为谁都喜欢当孙子。
归根结底丁大全心里从未曾把这件事当成是交易只当成是对李瑕的恩赐。
“丁相衙内这话太不得体徒惹人生鄙而已。”
丁寿翁勃然大怒。
李瑕却根本不管他怒不怒又向丁大全道:“贾相公与我说好等扳倒了你他把小女儿许配给我。”
“李瑕你想死是吧?”丁寿翁喝道。
李瑕道:“丁相难道忘了吗?是贾相公派我到丁相身边来的。”
丁大全冷冷扫了丁寿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