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普通水客多背一两台机器都会被查若是没有官吏的默许没有边军的放行大规模走私这个事情真的是谁想干就谁都能干的?
皇帝想要做的并不是臣子官吏层面想要干的。
同理如今斐潜和曹操想要做的又有几个中层管理之人是觉得有必要做的?
『春秋战国之时管仲之策可制胜于他国然不可制北戎。』枣祗笑着说道『乃地之不同尔。管仲以重金诱鲁缟又有楚国买鹿代国购狐皆为因地而制之。如今北域山东亦是如此。主公以商贸通行于北域山东却有分别……嗯这肉不错……』
割据军阀本身是就是更强更有力的门阀很容易就走向了原本的老路。
一旦真的成为割据各家关起门来纷争就或许重新变成了战国时期的状态各国之间相互仇视即便是秦统一之后那些几十年几百年积攒下来的怨恨并不会因为国家政权统一而立刻消失。
『山东之士唯称其族』庞统点头说道『然族内亦有纷争足以间之。』
就像是历史上诸葛三兄弟各事一方然后就有人编排说是诸葛一族串谋以图天下但是实际上是因为士族内部的利益未必都是统一的各个士族的个体之间的选择也未必都能是一致的诸葛三兄弟的行为更像是分散投资在乱世之中保全自身家族不至于一波老小全家流胜则大胜败则大败的后果而所谓幕后指使串谋图天下就基本上是胡说八道了。
没那个条件。
一封书信要走一年等相互串谋的信息传达到了另外一方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对于大汉当下的这些士族子弟来说决定其个人行为的因素之中党派利益不是最大因素更不是唯一因素。
『北域之地多畜牧、渔猎、采摘常以物易物地广人稀部落之间各自为政多有联盟而少统属』庞统又是说道『而山东之地繁华鼎盛自光武而兴近二百年也……故而主公以物市于北域却以钱币于山东……』
这就产生出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山东之人知其害者当不仅止于曹孟德荀文若然何为之?』枣祗叹息着说道『上者奔走疾呼下者安逸嬉笑……可悲者如是可叹者亦如是!』
籍贯和出身不决定一个人的党派关系也同样不能成为其行为的唯一标准。
即便是在加入派系的时候有磕头的也有宣誓的但是这种行为在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形式并不能代表其今后的言行举止就能整齐如一。每当此时宣誓的效用只有在清查和缉拿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而在其他时间内么……
毕竟清查缉拿只是短暂的而享乐和快活才是永久的。
比如在历史上作为和曹氏政权捆绑最深的『颍川士族集团』荀或因曹操称公忧愤而死旋即荀攸二话不说就当任了尚书令然后陈群撅着屁股带头劝进。这那有一点组织的形态?甚至连团伙都有些谈不上。毕竟团伙二代目上台还要表示一下对于一代目的追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能坐得稳。
在利益面前即便是士族首领意志如何也并不影响其下的子弟选择。
也宛如大汉当下朝廷的映照。
天子刘协如何想的如何做的其实都不重要。
但是反过来士族子弟也在客观上对大汉的政治施加了很大程度上的影响力。
保皇的是士族劝进的也是士族。
围绕在各地诸侯身边的是士族隐居或是奔逃四方的也是士族。
士族的动态成为了当下大汉的动态。
因为在汉代以及在其后的封建王朝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普通人接受教育的成本依旧是一个民间一般家庭所无法承担的重任。粮食产量不高吃不饱穿不暖全民开智就是个屁话。
因此就像是枣祗所说的那样大多数的士族子弟依旧是在凭借着本能在做事情不是颍川的士族子弟就一定反动也不是关中的士族子弟就有多进步。
进步的只有斐潜以及跟在斐潜周边受到了斐潜影响的这一部分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关中的士族就比山东都进步了关中就一定能胜过山东?
『主公之意在于天下。』庞统点头道『天下之所纳并非是一地一城。便如此羌煮羌人食之汉人觉其妙亦可食之岂有因羌人之俗便是拒之如盗泉乎?』
虽然说怂宋的时候有个人高呼着『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似乎很是有志气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自己却贪钱然后也正是有这么一个弱点被人抓住最终牵扯到了叛乱之中。
枣祗微微偏头帮斐蓁又是取了一些肉食说道:『盗泉之事与梨羹不糁互为表里。孔子未必礼至于此乃攀附而论之盖因众人皆如是。知不食死则享豚不问肉何来知不得死则得清水亦倾覆之。山东之人关中之辈莫不如是。』
『经济之法……』庞统解释道『这词是主公所创颇为精准……这么来说罢一旦天下动荡便如山崩地裂摇晃不安然此时是在高台之上之人更为惶恐还是居于平地之人更加害怕?高台之上上不得青天下则落九泉。平地之上则攀木石或可存活。而如今曹孟德久居高台之上矣稍有动荡自是不安而高台之下山东士族却未必惶恐……至于百姓多茫然不知所震何处所来若乱生则或奔东或南走。』
枣祗闻言亦是叹息。
曹操控制的大汉朝廷或者说是曹操代表的政治集团没钱了是代表了整个山东士族整体都没钱了?这就像是拿孔子作为整个儒家子弟的衡量标准一样的愚蠢说不饮盗泉就所有人都不饮盗泉说大吃享豚就所有人都大吃享豚这无疑是智力不够企图将一切问题简单化的结论。
斐蓁思索着经过两三轮的投喂之后他也大概吃了个七八分饱也就更有空闲来探寻着庞统和枣祗所说的这些话语蕴含的道理。
羌煮并不是汉人的饮食习惯但是因为这种方式很适合在秋冬寒冷的时候食用所以汉人并不会因为有『羌』一字就厌恶就像是孔子觉得泉水被强盗饮用了有了盗名就倾倒不饮。下至廉价的胡饼上至昂贵的香料和蒲桃酒都不是汉地所出。因此羌煮在当下是代表了应该有容纳的胸怀甚至包括了山东之人?
庞统所言的经济之法是表示……等等这么说来……
『曹丞相是……』斐蓁瞪圆了眼思绪有些混乱『不是这……世叔你之前不是说这曹丞相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了么?只能向关中动手可现在你又说……』
庞统哈哈笑一边往锅里面下菜一边提醒道『这曹孟德如今处境艰难上不得上下不能下确实是如此。可逼迫曹孟德的仅仅是关中么?让曹氏经济窘迫的又仅仅是主公的钱币所为么?其实曹孟德早就在谋划对付关中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关中有子敬啊!来来这一杯敬子敬!』
庞统举起酒杯向枣祗敬酒。
斐蓁虽然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但是也跟着敬酒。只不过他喝的不是真正经过蒸馏过滤的酒水只是简单发酵带些酒味的醪糟。或者称之为甜酒甘饮多为妇孺所饮。
枣祗也没有谦虚呵呵笑了两声便是举起酒杯应之饮尽亮杯底示意然后才说道:『某志于此得主公所托自不敢懈怠。』
见一旁的斐蓁还有些疑惑庞统就说道『春秋管仲所做所为皆录于书中又不是仅有主公一人读之阅之……这山东啊我等用计于彼彼亦用与此……山东早就对关中动手了……』
『什么时候?』斐蓁愣了一下旋即看了看枣祗然后回想起方才枣祗说管仲的话顿时恍然『哦原来如此……这山东动的手可是……粮草?』
庞统点头枣祗微笑。
枣祗说道:『关中水利早已经不复大汉之初。若非主公有屯田之先工具之利又研轮耕静作垄中补缺四法……说不得此时就受制于山东之粮草之算了……』
当年东汉定都雒阳有就近监视控制山东豪强之意也有关中损坏不能负担百姓吃食之难。
『山东各地豪强大户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关中靠着横征暴敛盘剥百姓方有骠骑精兵……』庞统哈哈笑『还有传闻说主公青面獠牙顿顿都要食人心肝……更可笑之事这传闻风语哈哈就是曹氏所为啊……哈哈哈……』
汉代获取资讯的速度是非常慢的更不可能人人都像是上帝一样天生带着四十五度的往下看所以曹氏当时为了贬低斐潜的谣言如今却砸在了他们自己的脚面上。这些被传闻所影响的山东地方士族觉得关中都这么样了还需要打么?天天吃心肝这不是取死之道么?等几天关中自己就乱了老曹你要搞事情是不是又想要捞钱了?
关键是这些山东士族散漫惯了再加上曹操的手伸不长他能控制军队已经是竭尽所能想要再深入地方那就真的是臣妾做不到啊……
斐蓁恍然『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曹丞相如今施展手段图谋关中实际上是一举两得……呃三得?』
庞统摇了摇头伸出了一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