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新朝的学术思想实在是太混乱了充斥着儒士对儒学的自我怀疑。
这种现象不是从明朝灭亡开始的而是早在万历年间就出现了。
如果再往前推可以推到正德、嘉靖年间王阳明就是其中之一。但王阳明的思想很快就分裂为无数派别。到了明末心学的名声奇臭无比反而需要用程朱理学来批判沦为空谈玄学的阳明心学。
这历时上百年的思想运动归根结底是明代社会发展带来的。
随着生产力的大发展商人阶层的崛起市民阶层的壮大乡镇经济的繁荣传统儒学很难处理新的社会关系。而明末的政治腐败和民生凋敝以及后来的满清入关只是加剧了这种现象而已——可惜这股思想运动历史上被满清给掐死。儒学的自我更新也就此中断直到鸦片战争才重新点燃。
大同新朝立国之初儒生们依旧在反思。
一些人比较保守认为应该复古重拾秦汉的儒家经典追寻儒家先贤的最初本义。这种人可统称为“复古派”。
一些人相对保守认为应该改良将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结合并融入欧洲传来的泰西学问。这种人可统称为“实学派”。
一些人比较激进怀疑儒家经典怀疑孔孟圣贤认为圣人和经典不一定正确。也别想着什么复古别想在经典里添加私货既然圣人和经典有错我们直接去改对了就是。这种人数量极少可统称为“狂儒”。
一场关于女子是否科举做官的辩论以南京为中心借助邮递系统的便利迅速朝着周边省份传播。什么复古派什么实学派全都被炸出来了。
女权争论已经成了导火索越来越多的纯学术文章开始发表。
大家讨论的焦点是儒学今后到底该怎么发展!
“陛下这篇文章最为激进是杭州大学教授陈确用真名发表在南京工商报上的”李香君说道“此文刊载之后立即成为众矢之的其他互相争论的学者不约而同对其进行批驳。不过许多新兴学派也搁置争议站在陈确那边。”
这等于是陈确只用一篇文章就让本来大混战的局面变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赵瀚颇为诧异连忙拿起来阅读。
读着读着赵瀚拍案赞叹:“酷吏以法残民竖儒以理杀人。这句写得漂亮此君竟然”
后面的不方便说因为不属于这个时空。
这两句话非常类似戴震的名言而戴震生活在清朝中期。
陈确的这篇文章写得比戴震更为激进和全面。他说随着程朱理学深入人心现在人人都讲理就连愚夫愚妇吵架都说自己占着“理”。长辈用理来斥责晚辈尊者用理来斥责卑者就算无理也变成了有理晚辈和卑者据理力争也变成了忤逆。
权位高的人嘴皮子利索的人就显得很有理。权位低的人不善长口舌的人就似乎没有理。
因此“理”已经走偏了程朱理学成了桎梏思想的工具。
宋明理学包括王阳明的心学都认可气理之说。但陈确认为除了气理之外还应该添加心性。心性之说以前也有但必须提升到跟气理一样的地位。
气、理、心、性四者合并才是真正的天道。
甚至陈确引入了物理概念。
气就是宇宙的物质基础是世界组成的基本要素。
理就是万物规律既是自然规律也是社会规律更是世间的一切伦常、律法。
心就是良知是人类认识自然和社会的根本是人类处理问题的思想工具。
性就是欲求趋利避害是性孝敬父母是性贪财好色也是性。性的善恶之分可以用儒家思想纠正教化推崇仁义礼智信那套就可以了。
以心为认知以性为动力以气为根本以理为准绳四者达到协调统一才能真正的成为君子。
关于女子是否该科举做官也能用气理心性来阐述。
气在不断运转社会也在不断进步生产力在不断发展。贫寒女子必须走出家庭或者耕田或者做工。富家女子因为经济能力支撑也已经可以走出家庭。这是客观事实不需要辩驳。女子科举做官只是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而已。
理跟着气也在不断变化男尊女卑那一套并不适合社会发展所以皇帝陛下才提出格位论。既然男女人格平等女子科举做官也不算什么离经叛道之事只要这个女子有足够的才能便可。
心与性才是这场论战的关键。
有些人的心也就是认知还跟不上社会发展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女人。这是良知出现了偏差需要更多时间来接受。
有些人的性想要压制女子不愿让女子有更高的地位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利益出发点。
包括现在还式微的自然科学陈确也用这一套来阐述。气是物质理是规律心是认知性是动力研究自然科学的元素全都具备。
赵瀚看完这篇文章思索片刻之后说:“下一期的大同月报全文转载这篇文章。着令行人司派人去杭州把陈确招来翰林院做博士。他是杭州大学的教授今后调来金陵大学教书。还有让他做太子的老师就讲‘气理心性’这一套。”
“遵旨1
李香君颇为惊讶因为陈确太过激进一直在民间被视为“狂儒”。
这货出身蕺山学派却在正统派和修正派之外生生的脱离出来自成一派。而且他这派目前就他一个人连个正式的学生都没有(大学里的学生不算)。
“这些报纸都拿下去吧。”赵瀚不想再看纯粹的吵架文章。
不管是学术之争还是男女之争是肯定吵不出一个结果的。
赵瀚需要的仅仅是吵架的过程。
只需让男女平权的思想让更多人知道便可人们接不接受反而在其次。用膝盖思考都知道大众是很难接受的生产力发展还没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