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儿快要抵达永阳镇众人都收拾东西陆陆续续走到船头。
过了禾水与泸水的交汇处费纯便指着前方说:“禾水两岸都是咱们的地盘!”
刘子仁看着两岸郁郁葱葱的秧苗惊叹道:“一路坐船过来这里的秧苗长势最好。”
费元鉴有些迷糊:“我怎没看出来?”
刘子仁解释道:“你不要只看挨着河道的要往更远的地方看。你看远处那些水田秧苗颜色都青翠得很沿途其他州县只要离水源较远的已经旱得有些偏黄了。”
“这里没有春旱吗?”费元鉴疑惑道。
“也旱了你看两边河道。”徐颖往岸边指去。
水位明显降了许多退水之后的河岸还能看到干掉的污泥。
很快他们就目睹了热闹场面。
由于河中水位下降许多水车已经无法正常提水。于是十多人站在河边用木桶打水一路传到岸上再将水倒进引水渠中以方便水渠附近的水田灌溉。
一直流到水渠尽头还临时挖了蓄水坑。更远地方的村民可以在水坑里挑水不必走远路跑到河边来。
刘子仁咧嘴笑道:“我喜欢这里。”
“官民一心。”徐颖评价道。
这种搞法看似简单却必须要有威望的人来组织。否则的话水渠沿线不知要起多少纠纷甚至有可能因为抢水而集体斗殴。
从铅山一路坐船而来居然只有永阳镇能够做到。
“换班了换班了!”
又一批人来到河边之前提水的那些则笑嘻嘻上岸互相之间有说有笑。
有半吊子宣教官在河边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农会的用处不比你们挑水浇田便利百倍?这农会是大同会帮咱们农民组建的……嗯”宣教官突然卡壳了低头翻阅小本本继续说道“农会就是咱们农民的会社。农民的会社就是要帮农民做事……”
“萧相公你就别再念了跟和尚念经一样。”有村民吐槽道。
“哈哈哈哈!”
众人顿时大笑把宣教官当成说书的。
这位萧相公是出自永阳萧氏的童生业务显然还不是很熟练。他继续翻阅小本本说:“什么是天下大同……”
“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一个村民已经学会抢答“天天念天天念我都会背了。”
又是一阵哄笑。
姓萧的宣教官终于生气:“你们不要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萧相公你说。”村民们笑道。
宣教官昂首挺胸在河边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什么是人人有田耕?天下田亩被皇亲国戚占了被文武官员占了被勋贵士绅占了。你占几万亩他占几千亩咱老百姓就没田耕只能做佃户给地主耕田。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村民们齐呼没有再说笑捣乱。
宣教官也没再看小本本负手踱步道:“地主手里有地他就能欺负佃户。田租说定多少就定多少灾荒歉收他大斗进小斗出。他还放印子钱月息五分算少的月息七八分都有。佃户一年忙到头收成全是地主的自己吃都吃不饱。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村民们一边提水一边抽出功夫大喊。
宣教官继续说道:“佃户这么惨自己有地的就过得好?只要不是大地主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朝廷年年加赋知县也变着法摊派。还有那一条鞭法只收银子不收粮食。佃户不必交田赋小地主却要交的。只有几十亩地的小地主有时没银子交鞭税咋办?只能用粮去钱粮铺换银子又要被大地主趁机坑一遭。”
“这一条鞭法本意是好的把田赋和杂税都算进去了。交了一条鞭税就不该再交别的杂税。可到现在鞭税交完又有杂税等于杂税收了两次。许多杂税它还不收银子让农民把粮食自己送去县衙。嘿皂吏用脚一踢能给你踢撒好几斤。又污你粮食没装满硬要你把粮补上。坏得很!”
这位宣教官估计就是小地主出身说起自身的遭遇咬牙切齿、满腔愤怒。
宣教官继续说道:“你们是佃户我是小地主咱们都是苦命人。就拿我家来说一共三十多亩地不算家里的孩童也要养活八口人平摊下来一人只有四亩地。四亩地交税纳粮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我还要读书有时候买纸都没钱。两年前我去府里考道试只能住那种大通铺。一间房几十个人里面都是下力的汗味、脚臭味把我给熏晕了走进考场脑子都是迷糊的!”
“哈哈哈哈!”
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
宣教官又说道:“我身上就几个饼写文章的时候没注意把饼子都打翻了。我一个一个捡起来拍掉灰尘就那样吃。考道试要请廪生作保廪保银子又是一笔花销等回来的路上我连坐船的钱都不够只能硬走回家。中间还要过河过河的钱也不够。我就傻坐在渡口坐了一个下午。艄公见我可怜说半价送我过去……我是读书人不假可我容易吗?撑船的艄公都觉我可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宣教官愈发觉得委屈竟然蹲在河边哭起来。
村民们终于不笑了闭上嘴巴认真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