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一里外有条小溪徐颖放学之后常在这里练习写字。
他还没考上童生无法获得资助笔墨纸砚都得家里掏钱买。如此是扛不住的于是就用树枝作笔以小溪泥滩为纸每日在此练字不辍。
开蒙读书就算学童考过童子试前两关便可晋级为童生拥有考秀才的资格。
徐颖开蒙比较晚想成为童生的话至少还得再努力一年半载。
手里握着树枝徐颖盘腿坐在溪边一笔一划练习着小楷。
“打他!”
背后突然传来喊声吓得徐颖连忙扔下树枝死死抱住破布书包然后趴在原地等着挨揍。
其实最近几天他已经很少被打了。
因为他不还手打起来没甚意思费元鉴正在另寻目标。
可今天费元鉴很憋屈总得找个人出气才行徐颖就是个完美的出气包。
一阵拳打脚踢徐颖忍着痛不叫喊只盼早点挨完这顿打然后抓紧时间继续练字。
“把他的书包拖出来!”费元鉴喊道。
徐颖终于忍不住惊恐大呼:“不要抢我书包你们打我吧你们快打我!”喊着喊着就哭起来“求求你们快打我不要抢我的书包。呜呜呜快打我啊……”
众学童不管不顾一些拉开徐颖的双臂一些趁机把书包抢过来。
费元鉴将书包里的物品全部倒出捡起一块鹅卵石磨制的砚台讥笑道:“什么破石头?送我都不要帮你扔了换新的。”
噗通!
砚台扔进小溪里。
徐颖想要冲出去捡却被学童死死按住。
费元鉴又捡起《四书集注》随手翻了翻也一并扔进水中笑道:“先生夸你是神童我看你这神童没了书可怎么上课!”
“我的书!”
徐颖突然嘶吼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四个人都没把他按住连滚带爬跳进小溪捞起浮在水面的课本。
古代书籍也分档次这本属于最劣等的私印活字刚买的时候就有许多地方模糊不清。
现在被溪水一泡直接就完蛋了。
徐颖捞起《四书集注》又摸回鹅卵石砚台趟水来到小溪对岸查看。
一页一页翻开徐颖泪流如柱他的书本和墨锭都是家里卖了老母鸡买来的!
那生无可恋的样子让费元鉴颇为得意心中郁闷一扫而空欢笑着带领跟班玩耍去了。
下午课堂。
庞春来皱眉看着空座位问一个农家子弟:“徐颖为何没来?”
农民也分很多种。
有贫农有富农有佃农甚至还有豪佃!
豪佃就是佃户攀附大族得到大量土地的田皮(永佃权)再招募长工、短工进行耕种。他们对上巴结士绅对下盘剥佃农手段比绝大多数豪强还狠辣因为压榨得不狠就肯定亏本。
眼前这个农家子家里就是攀附费氏的大佃农。他读书的目标不是科举而是跟费家少爷搞好关系因此一直在做费元鉴的跟班。
“先生我不晓得。”农家子低头回答心虚不已。
庞春来问道:“你跟徐颖同村怎会不晓得?”
农家子把头埋得更低:“我真不晓得。”
庞春来意识到不对劲就算生了小病徐颖都要坚持上学更何况上午还在怎么下午就不见了?
“谁去把徐颖寻来?”庞春来问道。
“先生我去!”
只要不是费元鉴的跟班都踊跃举手报名费如鹤更是直接站起来。
寻人是假满山转悠是真只要不留在教室就行。
庞春来闭上双眼握着戒尺说:“汝等都去。”
教室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费元鉴跟自己的小弟。
庞春来问:“你们怎不去?”
“啊?”费元鉴有些慌了连忙站起来“去去我去。”
费如鹤仿佛脱笼之鸟欢快的满山闲逛。
赵瀚问道:“徐颖平时爱去哪儿?”
“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他爹?”费如鹤笑着说。
赵瀚想了想:“先去他家里找。”
费纯插话道:“我知道他家在哪。”
大概走了一刻半钟赵瀚来到山下的村落。
费纯往前一指:“穿过这片小竹林再走几十步就是徐颖家。”
三人进入林中突然听到响动。
过去一看却是农民在挖坑身边还放了个竹篮。
赵瀚走过去问:“这位乡亲你有没有看到徐颖?”
农民猛地转身见他们是三个孩童便继续埋头挖坑低声说:“没见着。”
“赵瀚走啊愣着作甚?”费如鹤催促。
费纯也问:“哥哥怎么了?”
赵瀚目视竹篮浑身都在颤抖最终选择默默离去。
竹篮之中是一具婴儿尸体虽有破布遮盖脖颈间却隐约可见淤青手印。
生孩子养不活只能掐死埋了……
这就是富庶的江南而且今年铅山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