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她起来,与她面对面站立,看着她闪躲的眼睛道:“难道昭容没有认出本宫是谁?”我说着将手中丝帕遮去面颊,含笑看着她。
怡昭容只看了一眼便连连后退,吃惊地捂住嘴巴,失声道:“你??你??你是??谢娘?”
我将丝帕搁下,语气温柔,笑容温和:“是的,我是谢娘。”
她不敢相信,又不敢细看我。半晌才道:“可是,你说你是被贬的绣娘,面容也被毁了。素心??素心也是看过的。”
我失笑道:“若我不那样说,不画出伤疤给她看,你会帮我吗?”
怡昭容抿唇不语,双手不自觉地握起。她清楚,若我面貌完好,她怎会帮我?毕竟,一个容貌被毁的女子,无论是谁,搁在哪里,对她来讲都构不成威胁。
“可是,”她扭着帕子道:“天下人都知娘娘在蓬岛瑶台养病,为何您会在繁逝?”
我没有说话,只品着手中茶水,微风轻拂,带起檐角金铃发出“叮当”清脆之声。太阳开始西沉,收起了猛烈的阳光。
怡昭容似自语般道:“也是,皇上怎会跟天下人说,皇后在繁逝呢?”
我笑而不语,只将面前点心朝她推一推,“尝一尝吧。”我也捏起一块红豆椰奶糕咬一口:“当年若没有你,也许本宫就死在繁逝了。昔日在浣衣局也多亏了你庇护才能安然无恙。如今,是本宫报答你的时候了。”
“娘娘万不要这样讲!”怡昭容忙道:“当日帮谢娘不过举手之劳,也是不忍她一手绣功白白埋没。”她踟蹰一下羞涩笑道:“其实臣妾存有私心,想着若是能独有谢娘的绣活,至少衣饰上能在宫中一枝独秀。”她顿了顿再道:“而谢娘在浣衣局身染重病,臣妾怎能见死不救?并不是图来日有报答的。”
我点点头,“本宫知道。一个浣衣局的宫女也帮不到你什么。你自然是无所图的。”我笑道:“所以冲着你的良善,这份恩情本宫更加要报。”我站起身,语气带了寂寞,幽幽道:“本宫身份虽已明朗,但也因为身份,这偌大的后宫里难有一个交心的姐妹。”
怡昭容忙施礼道:“若娘娘不弃,臣妾愿为娘娘臂膀。”
我亲手扶起她:“本宫不要臂膀,只想要一个真心相待的妹妹。你对我有恩,又温柔善良,是本宫想结交的人。“
“能入娘娘的眼是臣妾的福气。”怡昭容盈盈笑道。
我坐回椅子上,看着夕阳给小池塘罩上一层金光,再饮一口茶:“所以,玲珑交给你带本宫才放心。希望你能好好做一个母亲。”
怡昭容敛容跪拜:“臣妾定不负娘娘所托。”
我慢慢咽下茶,这才扶她起来:“小孩子难免淘气,所以一开始一定会很辛苦。”
怡昭容点头笑道:“能抚养公主是臣妾的荣耀,何言辛苦。”她理理鬓边散发:“当年公主出生便由娘娘亲自照拂,后宫也有传闻,娘娘待公主比柳妃更好。臣妾想,若娘娘身子允许,臣妾平日多带她来坤宁宫玩可好?”
我点头道:“这自然是极好的。”
一边的蕙菊轻声提醒道:“娘娘,御医嘱咐了,娘娘出来最多一个时辰。”
怡昭容施礼:“请娘娘好生休养,容臣妾先行告退。”
“去吧。”我又道:“今日之事,在皇上下旨之前不要吐露半句,以免有变。”
怡昭容点头应了才告退离开。
蕙菊扶着我往寝殿走,低声道:“怡昭容很聪明啊。”
“此话怎讲?”我问道。
“别的不说,她能主动提出带公主过来,便是想到了娘娘的心思。”蕙菊道。
我淡淡一笑:“她入宫这么久,得宠时间也不短,却从未被牵扯进争斗里,怎会不聪明呢?”
蕙菊“唔”了一声,“后宫妃嫔里,也就属怡昭容最令人喜欢。”她的唇角带上笑意:“柳妃清高,丽妃跋扈,和妃冷淡,都令人难以亲近,只有怡昭容待谁都没有架子,又和气又大方,宫人们都愿意为她当差做事呢。”
她见我没说话,以为我心有不快,忙又道:“其实若论起和善亲切,娘娘比谁都好,只是??”
“只是我是皇后,单这身份便令人难敢亲近。”我露出笑容:“皇后与宠妃不同,皇后再和善都因这身份令人不敢亲近。而宠妃,必得有她与众不同的一面,才能长留君心啊。”
蕙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眼到了寝殿,便再无话。
三日后沈羲遥下旨,皇后生产前由柳妃暂领后宫诸事,和妃协管,每日选重要的报皇后定夺,公主交怡昭容代育。和妃身子逐渐笨重,顾不得后宫诸事。柳妃并未因母女分离难过,完全沉浸在手握大权的欢喜中。而这道旨意颁布后,最令人羡慕的,不是执掌六宫的柳妃,而是怡昭容。
怡昭容骤然得到公主的抚养权,阖宫震动。她年轻,并非是最合适的人选。皇帝下旨前又没半点风声,连柳妃接旨后都十分震惊,沈羲遥跟她商量都没有就把玲珑给了怡昭容。于是长春宫的门槛几乎被贺喜的妃嫔们踏断,再加上玲珑刚去,怡昭容事事都要留心,很多都得重头学起。但礼不可费,她又喜静,一时间迎来送往令她十分苦恼。我便下了旨意令后宫妃嫔暂不去长春宫,这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之后的日子便安静下来,我日日在坤宁宫调养身子,其他全不费心。大哥从凌府护院c内院丫鬟婆子中选出了凌家世代忠仆的子女,送进来协助坤宁宫的守卫及我的饮食起居。沈羲遥为我能安产,几乎无所不允,于是这些人入宫就变得简单。
如此,我只管放下心来,等待麟儿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