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腹中的疼痛又渐渐袭来。我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冰冷起来,也逐渐无力了。我强作笑颜,和沈羲遥慢慢地说着话,将思绪远离心中所忧,这样那疼痛也许就会减轻一些。
可是,我的心里却无法排斥掉那个念头,那个其实我并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何时都行,只要过了今夜,反正今夜之后,我应该也会不久于人世了。
孩子,我愿意带着你离开这喧嚣世界,但却不愿你先我一步而去。
我的心痛了起来,如果他没有做那些事该有多好?
也许我真的可以做一个好皇后,好妻子,好母亲。
也许我真的可以忘记羲赫,只将他当做生命中一次美丽的邂逅。
可是,如今一切的也许,都不再有可能了。
东暖阁里要已放置了四个暖炉,我在离开之前,亲手在里面加进了香粉,燃起来有着馥郁的香气。整个东暖阁里此时如同春天的百花园,暖意浓浓,花香袭袭。再加上大红颜色的布置,还有随处可见的金凤和龙的图样,端庄大气之中也带着些许的促狭意味。
“知道么?遇到你之后,我心中想得最多的,不是你是谁,而是不论你是谁,是妃嫔,是皇后,还是仙子都好,我只想与你在经年之后,一同并肩观望这世间风雨后的花好月圆。”沈羲遥携了我的手,坐在东暖阁深处那张凤床之上,他的目光如同清晨最明亮
的阳光,他的笑仿若夏日里映照在一池碧波上的明媚太阳,还有他的手,带着令我感到恰到好处的温暖,温柔轻缓地抚着我的脸庞。渐渐地,他的眼底升上了一层醺醺的醉意,那醉意更在逐渐加深。
当看到那漆黑的眸子中的光亮突然消失后,我轻附在他的耳边柔声道:“可是,沈羲遥,在你对我父亲下毒手的时候,你可想过这些?”
我的表情一定是充满恨意的,可是他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此时的沈羲遥躺在那张满目鲜血颜色的床榻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已经睡去了,在只有我一人等在西暖阁时,我已在酒杯壁上涂抹了毒药。试酒时,我只是试了酒壶中的酒,银针因此不会变色。而酒被倾倒进酒杯中的时候,自然就沾上了杯壁上的毒药。这毒药无色无味,能让人昏昏睡去,然后在睡梦中停止呼吸,是一种没有痛苦的死法。我听着外面瑟瑟的风声,还有空荡荡的四周,心中并没有被人发现的害怕。因为就在之前,他拥着我走进这东暖阁时,他便亲口下了令,要那些侍卫远远地守在东暖阁殿阁的三层平台之下,同时也让张德海守在了三十六级台阶之下。我俯下身,看着他平静的睡脸,他的脸上因着酒劲有浅浅的红色,眉目愈发清晰俊朗。此时的他,脱下了帝王的外衣,是个人人都可轻易伤害于他的男子。
我的心抽紧着,嘴不由得就抿紧了起来,呼吸急促,心“突突”地猛烈跳动,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了。坐在他的身边,我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撒金的羽纱帐,突然觉得有一道目光掠过了我。我下意识地看了躺在床上的沈羲遥一眼,他双目紧闭,呼吸渐渐低沉轻微下去,药劲已经发挥作用了。不过一会儿,他的呼吸就会完全停止了。可是,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我的心头却有一种没有来由的担忧。
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墙角的花梨木柜上,就在那里,我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三尺白绫。我知道,今夜之后,我们应该是在黄泉路上再相见。还好,喝下孟婆汤,就谁都不记得谁了。我的兄长和家族,势必是会受到牵连的。可是沈羲遥死了,他的膝下并无皇子,太后为了保全自己,也是会让羲赫坐上这王位的吧。我相信,羲赫他不会十分为难我的家族,一如他曾经对我的保证那样。我信他的承诺。闭上眼睛,我这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便涌上了心头。
最令自己记忆深刻的,除了父兄母亲,就是那个在烟波亭里与我品箫论笛,谈诗作赋的谦谦君子。还有,我不可否认地看着眼前熟睡的沈羲遥,那个相逢在蓬岛遥台上的我的夫君。只有那时的他,才是我真正的夫君啊。即使短暂,即使那时的我并不承认,可是他确实是我的夫君啊。我隔着窗向着烟波亭方向看了看,今夜却没有那箫声,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也再不会有了。也许,如今我能为自己做的,能为自己的内心去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羲赫,我相信,如果是他掌了这大羲的皇权,不会逊色于他的皇兄的。即使,成了皇帝,要放弃许多,可是,同时也能成就更多。我走到门前,将门闩死死地闩死。我又拢了拢身上的裙子。那漫无边际的寒冷又侵上身来。腹中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我用手背抹去了额上的汗,手心里滑腻腻的。在裙上擦了擦手,我用手轻轻摸了摸小腹,凄凉一笑,这孩子掉了也好,这也是孩子的福气。生在帝王家,最是无奈和悲凉。就让他重新投胎去做一个普通的人吧,不用担心手足间的相残,不会在深宫中受到无尽的危险。就让他快乐安稳地过普通人的幸福一生吧。走到花梨木柜前,打开最下层的抽屉,看了一眼里面的那只小木匣。我强忍住取出的冲动,只是满怀眷恋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每看一眼,无边发旧事就涌上心头,润湿了自己的眼睛,有泪滴落下来,一颗颗晶莹地打在那匣子微黄的盖子上。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那抽屉锁死,将钥匙扔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