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木摇摇头:“你瞧,你身处教坊,甚少见到妊娠女子,是以至今都不懂。我,也是到寺里才大略了解。”
“了解什么”陈怜怜捉急的问。
“寺里有药师楼,是专为百姓诊疗施药的地方,常遇女子胎伤而堕,诞下死婴,我帮着照料。”慧木深吸一口气,终于吐出隐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话,“弟弟当时结亲不到五个月,可四月之胎不易分清男女。当时你我一眼便知是男婴,且有皮有肉,显然不止四五个月啊”
陈怜怜似乎忍耐了极大的痛苦,沉默良晌,错愕之余不知该作何反应。许久后,才慢悠悠开口道:“明杏,二十多年来,我未曾相信她们会做甚出格之举,遑论因此而被惩处至死果然,她俩分明被人平白夺去了性命”
慧木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说:“你也是这么觉得”
陈怜怜不能更赞同,连手都一齐使劲往下压了压。
“可惜”慧木又是沮丧又是愤恨,“我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设道场时替弟弟祭奠,她若尚未离开,为何从不见我难道她当真没有冤屈,没有挂碍吗”
陈怜怜重重喘了一口气:“明杏,我们夜里祭奠之时,再求她回来见我们一面。”说完,她对着新叠好的元宝轻轻哼唱起来:“真个是夜哭声声声声怨,宫花滴滴滴滴翠。也恨也愁无奈何,流不尽c浮萍泪。孤遗杀阳寿,耿耿不能寐。全赖你,赖你缺道行,只剩朱墙伴你白骨醉啊。”
大半夜的,这种调子她越唱越悲,一句句哀声何其惨,直听得辛夷浑身发毛,顿觉壁阴风忽泠,四周毒虫饥鼠眼精光。“不听啦不听啦”她不禁暗忖,“真把鬼招来怎么办”
且
她一夜下来亦是半懂不懂,不甚透彻,唯独屋里气氛她感受颇深,晓得此刻是二人出神之际,遂用极轻微的力气合上窗,终于谁都没惊动,在锁门前跑回六尚局。
她进到寝屋,像贾尚服问了安后,便四肢蜷缩着倒在榻上,拉住被子一角,打个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断吁气。贾尚服道她练舞太累,并未计较她晚归,只催促道:“衣裳不干净别往床上躺,先去湢浴bi,浴室洗个澡再睡。”
辛夷没答应,合着眼胡思乱想一阵,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换了身衣裳,没捉急去仙韶院,而是先跑到云韶部找菊三四。
待见了人,她又有点欲言又止,搞得菊三四以为她受了欺侮。辛夷否认一番,终于羞红了一张脸,张嘴问道:“师父,我听人提起,原来入了乐籍的乐人是能相互结亲的吗,为何徒儿都不曾在教坊里见过”
“一大早问这等闲事作甚”菊三四略有愠怒,训斥道,“我还以为你有何不懂之处,仙韶院里无人教导,快滚回去,好生练舞”
辛夷并不罢休,眼珠子骨碌一转,扯了个谎,笑嘻嘻道:“师父冤枉徒儿啦,陈娘子教徒儿何谓媚眼,但徒儿愚鲁,没亲眼见过实在不懂,便寻思找对夫妇偷师一下。”
菊三四将她打量一遍,半信半疑。
“徒儿问过其她女乐,她们也不晓得,我才来的。”辛夷补充道。
菊三四细细琢磨,总难确认,但以为告诉她亦无可无不可,遂说:“乐人既已婚姻绝于士庶,若还绝于籍内,岂非要死干净有名有姓的,打那西汉李延年的爹娘便是乐人相互结亲,到今一千多年,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