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黎明之际,正是一天中气温最低,最为黑暗的时候。
不知何时,夜空已见晴,虽无明月悬空,却见星海浩瀚。
风依然还在刮,好的是刮走了尘雾与露气,感觉湿气已没了那么重。不好的是,三月初的天,依然还藏着春寒。被风一吹,感觉愈发的冷了。
李亮紧了紧身上的薄裘,骑着战马,开始巡营。
这是李承志定的新规距:一主二副三个大帅,也就是他、李松、胡保宗等,三人轮流值夜,美名其曰为“夜帅”。意指只要不是敌军夜袭,或突然出兵,营中一应变故,都是夜帅一概处置。
这是可以睡觉的,但有了情况,要第一时间起来处理。
而后便是像李亮这种次一级的“夜巡官”,由十大军主并塘骑营旅帅李时、辎重营旅帅宋礼深等十二人,每三人一组,各组轮流值守,组中每人换值两个时辰,专负巡营,查哨,处理各种小事故。
以下各旅各队中,也以些为例,各有守夜的营官。
前半夜是李丰和皇甫让,现在轮到了李亮,两个时辰后,他就会交由李丰。
那时已是卯时初(早五点),天色即将破晓,也到了夜间被派到野外巡探的塘骑给李时汇报消息之时,交给他刚刚好……
一轮巡下来,已然过了两刻多钟,见各处都算正常,李亮便想着到议帐内稍靠一靠,等再过上两刻,再巡上一轮,也就差不多该交接了。
他哈着雾气,正准备去中军营帐,突听营门口传来了绑子声。
声音不响,却很脆,也能传出好远,应该是云梯上的探哨发现了什么异情。
不过这只代表着最低一级的警讯,即不是有敌来袭,也不是营外四周出了什么什么变故。
再高一级,便是轻哨,再再高一级,就成了响锣,一旦锣响,全军都要在等一时间进入警戒状态。
正好还没回帐,李亮也没有等着夜哨跑来找自己,而是调转马头,边往营寨门口走去,边抓起脖子里的铜哨,轻轻的吹了两下,以示自己已收到警讯,马上就到。
也就两三分钟,李亮便出了营寨,专负营门口这座云梯的什长正在下面专程等着他。
“发生了何事?”李亮边下马边问道。
“敌军似是有变!”什么恭声回道,“约一刻前,东北方向约五六里外,突然燃起了火,但不多时便越烧越大,足有一营之广……”
东南方向,五六里外?
那里应该是叛军北营的位置,而且几乎紧挨着州城北墙……
李亮的神色一紧。
难不成是李睿、李聪两兄弟放的火?
这两兄弟能潜入贼营,还是他一手操作安排的,他自然知道李承志的目的和他们的约定。这不管是贼营起了火,还是州城上起了火,估计都和这两兄弟脱不开关系……
“让开!”李亮一地冷喝,飞快的爬上了云梯。
所谓的云梯,也就是古代攻城时使用的云车。
这玩意听名字好像觉的很简单,但造的很是精巧,以等腰三角的形状,将三架三丈多高的长梯立在一座带轮的大车里,再在中间坚立一架,顶上再端坐一座小形木楼,可供两到三个士卒瞭望。
这东西之所以好用,一是车上可以套马,或是用人推着,云梯随时都可以移动。
二是顶上的望楼随时可以拆掉,换成平梯,也就是将几座梯子立成倒三角,跟后世修楼的塔吊似的,上宽下尖。
将上面的平梯搭到城头上,下面的士卒就可以通过直梯爬上平梯,然后顺平梯冲进城头。
三则是,如果行军或是不用时,随时都可是拆掉各关节的榫卯,拆成几付长梯和一座小木楼,扔到马车里就可以拉走,等用时再搭起来,非常的方便。
只要帮手够,两三个手脚利索的木匠搭建或拆卸一座三丈高的木楼,至多两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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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登上木楼,抬眼一看,果然发现东北方位约五六里处,有火光摇曳。但看起来不像是城头,而是敌营。
而且火势算不上太大,至多也就烧了一旅之营,再结合什长所说的突然起的火,确实很像是有人突然点起来的,而非是贼兵不小心走了水。
小心无大错……
稍一沉吟,李亮心中就有了决断:既然自己无法十万十的判断,那就报给郎君,让郎君定夺。
再者夜间都有派出夜探的塘骑,也定然看到了火光,不出意外,也该马上来报了。
到时再看塘骑有没有可能靠近一点,能探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心里转着念头,李亮又飞快的下了云车,边上马边给什么交待道:“若是塘骑归来,让他速来帅账……”
不等什长回应,他便催着马,往李承志的营帐奔去。
今晚值夜的,正好就是李承志……
李承志早有交待,若是各营军主和值夜官来报,坚决不得耽搁,可直接叫醒他。
所以看到有快马进了帅营,认清是李亮后,李彰都没等他通报,进帐直接唤醒李承志。
等李亮进去后,李承志竟已端座在了榻上,正拿着一块帛巾擦着脸。
这一细看,身上的胃胄竟然穿的整整齐齐,就连靴子都没脱?
这分是和衣躺了一夜,以便随时应对和处置突情况。
李亮不由的有些佩服。
要说以身做则,整座营中数百军官,就没人能比的上李承志的。
李亮又不是没和胡保宗、李松等一起值过夜。
胡保宗就根本提不成,别说穿甲,保准浑身上下就只有一条犊鼻裈。
也就是李承志不许营中设女闾(营妓),不然胡保宗绝对是搂着女人睡的。
即便是四叔(李松),也没见过他守夜时穿过甲。
当然,一是郎君并无明确要求,二则是四叔毕竟上了年岁,身子骨早已不复早年之硬朗了……
“讲!”李承志简明扼要的吐了一个字,又接过李彰递来的清水漱着口。
“叛军北营突然就起了火,看范围,至少也烧掉了一旅。而且看距离,好似都快到了城墙根下……所以属下判断,可能与李睿李聪有关……”
李承志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何止可能,他有八成以上把握敢肯定,这火就是两兄弟放的。
墉骑虽然不敢靠的太近,但一两里左右还是敢靠一下的。这两天虽未深入,大都是远远的瞅两眼,但也瞅出了不少东西。
至少知道,北营中很少见僧壮僧兵,但南营中,几乎八成以上,都是和尚。
这难道不是说明,李文孝的兵,就驻扎在州城以北?
那跟着那胖子潜进敌营的李睿李聪,也九成就在北营。
再者,不敢说李文孝打老了仗,但也绝对是精读兵书,不可能连营寨中防火的道理都不懂,怎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燃起火来,还烧的这么持久?
而且贼兵贼民大多都是露天而息,根本就没那么多的营帐,这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纵火,且引燃了多处,根本烧不了这么大……
这么一想,李承志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夜探北路的塘骑到了没有?”李承志又急声问道。
“应是快来了……”
李亮话音都未落,帐外又有了响动,一个亲卫带着一个塘主走了进来。
再一看,身上不但甲胄齐全,外面还罩着一件皮袍,其上沾染着不少泥土,就连脸上都落着厚厚的一层灰。
这分明是在野外藏了一夜。
塘主没敢罗嗦,郎声回道:“秉大帅,属下今夜负责探查北路……约两刻前,贼营中突然生出火光,属下当即弃马潜行……
潜到了贼兵北营约三十丈处,属下便藏了下来。只见火势不但越来越大,营中更是传出喊杀声,而且是直奔而去……随后便见有人似是被守卒吊上了墙,而追至墙下的贼兵则在不停的射箭,足足射了有两刻……”
“哈哈……这绝对是李睿李聪放完火,又逃上了城头,贼兵为了泄愤,才会射那么长时间……”
李承志狂喜道,“城头可是也燃了火,或是挂了灯笼?”
李亮心下一沉。
对啊,若是兄弟上了城头,该燃大火警讯才对,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点几堆火又能费多少功夫?
但若说两兄弟未上城,那被吊上城墙的还能是什么人?
稍一沉吟,李亮又说道:“我来时,并未曾看到?”
说着他又看向了塘骑。
塘骑又一低头:“属下也未曾看到城上有灯笼挂起……”
未曾看到?
李承志心里一咯噔:糟了……
这前后都两刻了,有多少火放不起来,多少灯笼升不上来?
这分明是出了什么变故……
只是几息间,他的脸色就变了好几变,而后又听他一声急令:“速传李松、胡保宗,并各军军主来帅帐义事,另,急令全军整备……”
“啊?”李亮猛的一惊。
这分明是要全军出击的架势?
但就仅仅凭那一把火?
李亮正自惊疑,又听李承志斥道:“还不快去?”
他脖子一缩,扭头就跑。
也就一分钟,营中便响起了锣,随后李松、李丰、胡保宗等人也到了。
胡保宗边跑还跑还边系着扣子……
倒不是他动作快,而是离的近,与李承志的帅帐就隔着一道一丈宽的通道,等于迈一道门槛就到。
随即,各大军主陆续入帐,李承志算了算时间,从他传完军令到现在,也就过去了半刻钟。
还算不错,不枉他三令五申,还动不动就搞一次紧急集合。
不然哪有为么快?
“为何猝然间就要出兵?”胡保宗惊声问道。
真的是太突然了……
听到锣响的时候,他惊的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还以为贼兵打过来了。
提着裤子奔出营帐后,亲卫才告诉他,说是先前只听到哨楼上有绑子响,没见吹哨。而之后的铜锣也是中军令台敲响的,而非哨楼。
这就说明并非敌袭,而是大军要出动……
“敌营起火了……”
李承志脸色有些阴沉,没说心中的猜疑,只是简明扼要的将起火的经过说了一遍?
“会不会太仓促了?”胡保宗狐疑的看着他。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算是对李承志有些了解,看他此时的表情和语气,好似是没说实话?
再者,就凭一把火,李承志就断定叛军北营空虚,就要全军趁夜出击?
万一这火指的不是敌营空虚,而是李睿李聪这两个混账狗急跳墙之下,抱着拼一把的心思放的怎么办?
自己都能想到,李承志不可能想不到,也更不会拿上万兵卒的性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