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县志:
时大周齐光四十七年十二月,有林义林氏偷盗公田灵源,信漏,恼羞冲县城,时乌云如墨压城,有龙起于天穹。
见昏天黑地,风方益厉,震山撼岳,拔木发屋,煌煌龙声中,林氏大逃。
润实的毛尖,轻轻点下最后一笔,一只大手,取下独属于林瑜县的文印,重重叩下。
“大人,您看如何?”
两鬓泛白的中年人小心地吹了吹还未干透的墨迹,随后将县志递给坐于窗前一身黑衫的周道蔚。
此时的周道蔚面容不复之前的从容,右臂上拴着条白巾,半倚在窗边,神情平淡。
听到唤声后接过县志,一眼扫过,点了点头。
“就此封存吧。”
“是。”
中年人重重点头应声。
他年轻时是望京府学的学生,如今担任林瑜县县志分修。
“大人,该上路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下意识望向窗外。
屋外立着两个身穿黑色漆甲的魁梧军士,左肩则镶有一只银色虎头。
尽皆面容肃然,天落飞雪,还未上其身便化作白气,一看就武道有成。
窗边的周道蔚闻声轻轻点头,翻身便跃至窗外,整理了下衣衫缓步向前,神态从容。
为首的军士面容复杂地看了眼周道蔚,犹疑了会,轻声说道:
“文都统他们今日下葬,你,需要去看看吗?”
周道蔚身形一滞,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看了眼栓有白巾的左臂,发觉有些松散后,小心扯了扯,将其系紧,随后摇头:
“我哪有面目见文兄?下次吧。”
说罢,先一步走出院落。
刚迈出,却发现院落外却立满了手缠白巾的周胜军军士,乌泱泱一片。
尽皆沉默寡言,低着头,而一听见脚步声,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周道蔚面色如常,像往常一样,点了点头,依旧往外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恭送都统!”
不知人群中谁先吼出一声。
“恭送都统!”
“恭送都统!”
声音此起彼伏,如雷轰鸣。
周道蔚一怔,停下身子挥了挥手,却似没有回头。
三人出城,一路上却是比以往都为热闹,百姓尽皆在谈论不日将要施行的耕地农田补贴政令,天上掉落的飞雪也化不去其脸上的红光满面。
出城。
周道蔚转头看向林瑜城的北面,慰灵碑便于此。
那里如今又添了数百座坟丘,埋着不知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或是谁的丈夫。
尽是因他而死。
“平乱世者,鸡鸣狗盗之辈也。”
他忽地一笑,随后面色肃然,解开衣襟下摆的口子,深深朝其方向鞠了一躬,三息后起身,大踏步朝淮平方向行走,
步履坚定,再没有丝毫犹疑。
此时林义乡至大延山的一处林氏据点。
林君昊沉默着坐在门口,两手抱头,眼睛无神。
吱呀,门忽地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从中走出。
“末弟,炼出来了吗?”
林君昊眼中忽地多了抹神采,一下子活过来了般,从地上跳起,连忙迎了上去。
男子点点头,手一翻,取出一个玉瓶。
魁梧男子自然是林末。
自林氏一举围城已过三日。
当日林末乘坐林君阳的巨鹰离开战场后,便与从后门走的林方等人汇合,一齐出了城。
原以为会有不小的阻碍,却是发现北城门只摆列了一队周胜军,几乎形同虚设。
出城后竟发现城外正一片乱战,厮杀声如麻,血光刀影翻飞,几近尸横遍野。
两方势力,一方是周胜军,与城中各大势力组成的联军,
另一方竟然是林氏。
林氏只有一族之力,无论是人数,还是高手质量上都有着巨大的差距,自然直接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节节败退。
情急之下,林末只能身化青龙,进行阻止。
所幸年前泰淮江那头兴风作浪的老蛟即使被生擒,也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头,龙形态的林末,单是出现便制造出了巨大的混乱,堪堪掩护众
人离开。
随后一行人,带着伤员,便掩饰踪迹,一路朝大延山赶去。
而林君昊则是第二日,由叶氏之人送回来的。
而其回来后,知晓林远天为了他们一怒之下冲杀林瑜,如今昏迷不醒后,便成了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倒是让原本打算呵斥其一顿的林末,却是没有了一点心思。
两人走至大通铺。
此处据点是早年由二叔林远高走商时修筑的,本便是狡兔三窟,以防万一,虽然定期会修缮,补充食物,但却完全没想到一下容纳那么多人。
一时间,显得很拥挤。
一路,林末挨个分发药物,并进行伤势检查,处理情况。
林氏此前一共去了一千余人,而此时却只有六百多人,几乎损耗一半,家主林远天更是至极未曾醒来。
如今地位最高之人则是二房的林远桥。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检查完一遍。
林末走至大通铺最里面的角落,一屁股坐在林远桥身边。
此时其正大口吸着烟卷,半边精悍的身子缠着纱布,一时间烟雾缭绕。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后,林远桥才抬头,递了根烟卷:
“尝尝?”
林末一怔,也是没有拒绝,接过烟卷,借了下火,深吸了一口。
这烟卷听说主要是用一种名为婺稆的植物制作,有些类似前世的烟草,不过味没那么冲。
“大家好的怎么样了?”
林远桥率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