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大家都好!”
“张大勺”不再理他,只跟宁卫民说。
“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开席,不能再耽误了。官席菜品多,耗费的时间本来就长,在耽误得不偿失。何况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现在就是给你叫来人顶替他们,你这炒菜也没法上了。得直接上主菜了。开业第一天啊,你这个人丢得可没必要。这事儿你让我来处理怎么样”
宁卫民对“张大勺”当然是百分百的信服,毫不犹豫点头。“您说了算。”
如此,“张大勺”才又冲老程和江大春说,“你们呢,想拔份儿c想出头,这我能理解。谁还没年轻过啊?都有过不服气的时候。这也叫志气!”
“但你们得明白一条,手艺人永远得凭手艺说话,你得凭真本事压过别人去,在灶上挣面子才行!不能用这种办法啊!”
“厨师的本分是什么?你们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这么闹席啊。总得先把正事办好再说其他。我现在就问你们一句,你们认不认错?现在不能上灶?”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鹂馆和仿膳的厨师当然明白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那都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满应满许啊。
“张大勺”这老家伙也不是“老家伙”了,在他们的嘴里,都变成了“老师傅”c“老前辈”。
老程和江大春还一个劲点头,直说“张大勺”教训得是。
就这样,现场气氛再次奇妙的转化了,居然开始朝着和睦的方向演变。
然而至此,这事儿距离真正的和睦还差了那么一步。
因为有还有些关键问题没解决呢。
比如说老于世故的老程,生怕过了这景儿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所以在上灶前,他还有个要求,希望宁卫民能当众表示既往不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宁卫民不肯给他这个面子,表现得很强硬。
说为了维护店规,其他人可以不追究,但带头闹事的小赵和小查不可能不做严惩。
他要罚小赵在后厨倒一个月垃圾。
小查则必须退回原单位,不打折扣。
于是这事儿又这么僵住了。
老程和江大春,是不可能让小赵和小查挨罚的。
他们要护不住自己人,今后也没法见人了。
宁卫民也同样没法做退让。
因为很显然,一锅价值数百元的清高汤都毁了,这是实质性的破坏。
如果这样都能放过,他就没法再管别人了。
要说这事儿,双方矛盾是根本性冲突,照常理,已经没有太多缓和的余地。
但好就好在“张大勺”是从中说合的人。
多亏这老爷子有一身真本事,才能把别人束手无策的事儿给胡撸圆满了。
“行了,不就这点事儿嘛。都别针尖对麦芒的耷拉脸子了。我再说两句,你们听听行不行?”
“首先,就这锅汤啊,不就是扔进了点肉馅嘛,还不至于废了。我有把握能提清复原。所以这后果可能没那么严重。这样吧,人就不要退回原单位了。再给他个机会,罚轻点吧。”
“其次呢,已经耽误上菜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就得想办法挽救场面。我不是说了嘛,厨行得凭本事说话。那咱们就打个赌好了。”
“我来拿鲤鱼做菜开场,你们无论是听鹂馆,还是仿膳的人,兹要有一个人能照我的原样做出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当没发生过一样。否则你们认赌服输,该怎么罚怎么罚。怎么样?”
要说这个办法可是真好!
既能挽救局面,避免纷争,还能全了各方各面的颜面。
于是所有人都没犹豫,无不点头称是,再无二话。
就这样,随着“张大勺”一声“上灶”。
所有的厨师开始各归各位,终于重新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
不过也得说,表面上达成了统一,却没办法掩饰各自心理活动的不同。
要知道,认识老爷子的人,宁卫民c张士慧c庞师傅和常静师傅是百分百的信任,觉得“张大勺”说了就能做到。
可其他的人,却几乎人人都存疑,无不觉得“张大勺”的口气大了点。
几乎所有的厨师,甚至包括庞师傅手下的小石,都对“张大勺”能否恢复清汤存疑,因为这太难了。
不但得去杂质,还得去肉馅的杂味和油污。
这是如同开水白菜一样高档菜啊,讲究的就是汤口。
得清爽不腻,还得口有余香。
差一点,别人就能喝出来。怎么可能恢复原样呢?
至于听鹂馆的厨师们,因为都擅长做河鲜,则大多对“张大勺”声称用鲤鱼做敬菜存疑。
像老程就心里清楚,鲤鱼可没什么可做的。
红烧那叫家常便饭,不叫菜。
其他的也无非一道“糖醋鲤鱼”还算端得上桌面。
再有就是‘一鱼三吃’了,一面抓炒一面糟溜,头尾做汤而已。老套的很。
他怎么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鲤鱼做得菜,是他不会的,做不出的。
所以说实话,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大勺”这还是为了顾眼前,怕厨师们干活不卖力。
才刻意关照了一下听鹂馆和仿膳的厨师们,最终结果,必然是宁卫民的实质妥协了。
可真等到“张大勺”换好了衣服,耍上了活儿,这些人才都傻眼了。
因为他们就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的厨师,更没见过这么神奇的菜。
就这老爷子,一气从后面弄来了十几条的活鲤鱼。
然后从取活鱼,快刮鳞,开膛去脏,挂糊,然后垫着搌布捏住鱼头,挨个将鱼身放入开水中汆,再用糖醋汁一浇而成,全部烹制时间也就二十分钟。
那叫一个快。
关键是当这样的大鱼,明明肉都熟透了。
可出锅之后的三分钟之内,只要服务员能给客人端上桌,鱼的嘴还在张合,浑身还在动弹。
这就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完全超出了想象之外的“酱汁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