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忙对尹江等人道:“如此美誉盛赞,你等如何当得起?还不快谢谢相爷?”
尹江四子闻言,再次上前大礼拜谢。
林如海笑道:“不必如此,确实尹家多俊杰。”
尹家太夫人请林如海入堂上列座后,却嗔贾蔷道:“看来我说话也不好使了……”
贾蔷忙道:“老太太何出此言?”
尹家太夫人状似不悦道:“先前我再三叮嘱,林相爷乃社稷之臣,日理万机,多少大事压在肩头,亿万黎庶之生计皆在心中,岂有为那么丁点小事就劳驾他的道理?更何况林相爷身子骨也不大好,便是有些闲余功夫,也该好好休憩,怎敢为子瑜那点事就劳动?你答应的好好的,如今却变了卦。宫里皇后总说你和小五儿淘气的厉害,如今可见皇后所言不虚。”
贾蔷笑道:“老太太真是冤枉我了,今儿我才从镇抚司衙门回到先生家,连大门都未见,先生车驾已经套好了,就让我带路来尹家了。先生这边,我实在做不得主啊!”
林如海好笑道:“你还想做我的主?”
贾蔷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众人又大笑起来。
尹家太夫人若无意间看了尹褚一眼,然后叹道:“尹家小门小户,原也没见过甚么高官,相爷是尹家见过的最大的官了。原以为官威甚重,可现在看来,平易近人,还如此风趣,可见是真正有大能为者。了不起,了不起!也只有相爷这样的大德,才能教得出蔷儿这样的好孩子。
不瞒相爷说,当初皇后指婚,我心里原是不大舒服的。子瑜虽说,打落草起就有些毛病,可除此之外,在她身上再挑不出一点不是来。我也不指望她嫁个高官显爵,只要她能不受委屈,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我就放心了。初闻皇后指了个国公府的一等侯,我就觉着不妥,等听说还是兼祧妻,正室还是宰相爱女,我就愈发不安了。为此,还特意进宫说情,看看能不能取消了这个指婚。
然后皇后就同我说,若只看家世,难道她寻不出一个王府来?可就是因为知道我只看重人,这才相中了蔷儿。皇后让我只管先见见,但凡觉着不好再说。我回来后,先让家里打听打听他的事,后面又请来一见。这一见,就知道不是那等轻狂狂妄的。
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孩子,就觉得这孩子是真好!原也有些奇怪,贾家那样的高门怎能教出这样的好孩子?今日得见林相爷,才全明白了。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林如海摇头笑道:“蔷儿这样的孩子,莫说老太太和我,先前在宫里和皇上相谈时,连皇上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不过,虽说诚孝可嘉,但毛病也不少。或许等成家后,才能稳重些罢。”
尹家太夫人笑道:“男孩子淘气些好,只要大礼不失,淘气些也招人喜欢。我就知道,皇后如今是极喜欢他的。不过相爷说的也在理,是该成家了。偌大一个宁国府,如今竟单他一个,着实太单薄了些,连我也不忍心。待成了亲,生上七八个小子姑娘,我们这些做亲长的,也就放心了。”
林如海笑了笑,道:“难得老太太疼他,如此为他着想。至于亲事……明年三月出孝,也就是过了年。可惜啊,我在那个位置上,一来太忙,二来也不好大肆操办,影响不好,只能委屈蔷儿他们了。不过,尹家应该可以……”
“哎哟哟!”
尹家太夫人闻言简直是惊喜,拍手笑道:“可是想到一起去了!”
林如海笑道:“太夫人也是这样想的?那可赶巧了。”
尹家太夫人摆手笑道:“林相爷是太忙,也不适大肆操办。我尹家呢,小门小户,亲戚也就那么两桌,便是想大肆操办热闹一番,也热闹不起来。再者,皇后娘娘对后族要求素来严格,也不许家里像那起子轻狂的招摇。”
她是真高兴,果真操办起来,比排场尹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林家。
旁的不说,只尹家现在能打听的到,就有当年贾代善嫁女的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单这份,便是比起天家金枝玉叶都不逊分毫。
贾敏只一女,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自然全要陪嫁,林家难道就不添嫁妆?
林家四世列侯,哪怕不算林家本身的家财,就是林如海母亲的嫁妆,祖母的嫁妆,曾祖母的嫁妆一代代传下来,都远不是尹家比得起的。京城高门能比得起的也没几家,虽然京城多王公豪门,可家大业大人口也多,东分西分,一代代传下来实没许多,林家却不同。
到时候,林家嫁女那样,尹家嫁女这样……
世人眼里,一进门儿就分出高低来了,着实不好看。
当然,皇后娘娘一句话,宗室诸王愿意给尹家捧场的不知多少。
但那样,又恶了皇上。毕竟,皇上和宗室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呐。
所以,林如海愿意低调些操办,岂不合了尹家心意?
尹家太夫人感念不尽,叹道:“只是太委屈令爱了,宰相爱女,那样贵重。”
林如海笑道:“这原也征求过她的意思,我那女儿也是个顽皮的,说我身为天下计相,掌着户部,若是太过招摇,旁人只说我必是大贪官,将户部的银财都搬到家里来了,所以为我着想,不必招摇。”
尹家太夫人和秦氏、孙氏闻言,无不大笑。
秦氏笑道:“好啊!这样活泼烂漫,真好,老太太最喜欢这样性子的女孩子了。我们家子瑜也是这样,从不矫揉造作。”
孙氏盯着贾蔷瞧,忽然道:“蔷儿这身衣裳,是不是和先前那件不一样了?我隐约记着,上次见他穿官袍,穿的是飞鱼服?”
贾蔷笑道:“是,皇上恩典,让我着斗牛服执掌绣衣卫。京城里侯爷太多,飞鱼服压不住人,就换了身衣裳。”
孙氏自然欢喜:“真好看啊!”又看向尹子瑜,尹子瑜与贾蔷对视了眼,浅浅抿嘴一笑。
尹褚笑道:“不止绣衣卫指挥使,还是内务府总管大臣之一。以他和小五的关系,内务府还不是他们二人的天下?可别折腾的太狠了。”
秦氏也笑道:“昨儿邱丫头不是还来求老太太说情来着?邱家在户部的亏空,还有内务府、礼部和外省几个缺儿都遭了难,就指着她大舅还有蔷哥儿出手帮扶一把。她大舅不在家,在家也不理她。蔷儿这边,小五和蔷哥儿这样要好,都不肯应,她就跑来央磨老太太,结果被老太太好一通教训,让她记得自己的本分,寻常女儿家出阁后,便是夫家之人,该站在夫家的立场想事情,更何况是在天家?邱丫头哭哭啼啼的走了,也不知安生不安生。”
贾蔷笑了笑,道:“今儿皇后娘娘也说,要教教她的事了……吏部京察一事,谁也不敢掺和,邱家人连这样的京察都过不了,怕是没法子了。亏空一事,我倒是和王爷说妥了,让邱家搜刮搜刮家底儿,送去万宝楼,我和万宝楼的东家说一说,多出些银子。邱家怎样也得凑出三成来,户部那边才好说话。”
尹家太夫人皱眉道:“小五寻你了?”
贾蔷摇头笑道:“他虽不说甚么,可如今连家也不敢回,只在宫里对付着。心里又牵挂王妃,毕竟有了身子。我见他那样难,就在不犯规矩的前提下,尽量帮一把,总让他能回王府才是。”
尹家太夫人闻言笑道:“怪道你们最要好,只是此事怕还得麻烦相爷,你们只管胡闹,倒与你先生添麻烦。”
贾蔷同林如海嘿嘿笑了笑,林如海呵呵笑道:“虽要顾念规矩原则,但一些说得过去的人情,也不必尽不理会。”
尹家太夫人闻言严肃起脸,同尹海、尹瀚道:“你们两个在国子监读书,不能往迂了读,就该学林相爷这般,连人情世故也一并读通了,能做到相爷一成的世事练达,也算真正读透了。”
尹海、尹瀚忙躬身领命,这尹家太夫人,真真又让林如海赞叹不已。
果然,凡事并无许多侥幸。
尹皇后贤名满天下,根底就在这了。
这位老太太,实在让人惊艳!
又说了一起话后,林如海起身告辞,尹家太夫人也不多留,只道:“真想多和林相爷多聊聊,我这老太婆都受益匪浅,更不必说他们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一个明白人说几句,不比他们死读几百本书强十倍?只是我也知道,林相爷实在太忙了,又才从山东回来,歇都未好好歇息。名满天下的半山公他们也都回京了,满朝贤德名臣,想来林相爷也愈发忙碌了。就不敢多留您,只盼着林相爷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他们小儿辈还要您来护持,万万保重身体呐!”
……
林府,忠林堂。
内间暖阁。
林如海倚在锦靠上,躺在榻上。
梅姨娘送来药膳后,歉意道:“都是我的不是,劳老爷奔波一场。”
林如海笑了笑,摇头道:“原是我该做的……”用罢药膳后,梅姨娘端着出去了,林如海苍白的面色好了些,笑道:“尹家老太太,了不得啊。妇人聪颖者常有,但聪明到英明的地步,古今也没几个。若是九华宫那位有一半得功力,也当得起一声女中尧舜了。”
提起九华宫,贾蔷微微变了变脸色。
九华宫那位太后,总让他觉得就像是一颗定时砰砰,不知甚么时候会炸。
不过涉及那位,林如海和贾蔷二人都没甚么好多说的。
贾蔷在贾家做过一场,都背负着极大的压力,更何况天家?
贾蔷顿了顿,问道:“先生,您如何看尹褚?”
林如海淡淡笑了笑,道:“虽权势心炙,但是,除非出现惊天变故,否则,他也只能在吏部打转。纵升官,也难过三品。毕竟,不历州县,又怎入得台省?比起尹家妇人,他兄弟二人多有不如。”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