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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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好似戴着镣铐,手脚都失去了作用。我使劲一蹬,发觉一片漆黑里游跃出了光影。视网膜上,魅影飘拂,我一下睁开眼睛——
周围,兰阁春闺,软缎曼纱。当是盛夜,金盏含光,我听到一阵幽幽咽咽的笙簧。
而我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前边被纱幔隔开的地方被灯光投射出一个修长妖娆的身影。
笙箫止,那人的影子仿佛要从纱幔里跳出来一样。
我冷静而警示地盯着那纱幔后的影子。
那纱仿佛无物,无风自动,纤纤如管兰的手轻轻伸了出来,指甲嫣红如血,玉指修长雪白。
隔空穿来,一身红衣如火,一张玉颜妖娆,难辨雌雄,眼角眉梢都似成精地笑,笑着瞧我。
我道:“你是妖?”
他道:“那又如何?收了我的聘礼,你便是我的人。”
什么聘礼?我正想着,手腕火灼一般的又热又痛,除了那天珠手链不作它想。哎,陈雨幽啊,陈雨幽,你捡的什么东西啊,尽是祸害。
他脚不着地,袍脚软绵绵地落着,似一朵梅花,在这灯火辉煌处,连那倾城倾国的容颜都艳而妖,极为鬼魅。
“娘子,这便是我们狐族的九命天珠,只要它在你手上的一天,你便是我的娘子。”
他飘过来,白纸一般的笑脸鬼祟地对着我的脸,近得可以欣赏他那墨眉红唇,虽然很艳美,可惜我被吓得心脏病差点发展。欣赏不了这种美。
“那副画上的人,是——你!”我用手挡着脸前边,冷声道:“什么娘子,我可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你可别乱叫!”
他似纸般,荡了一荡,水袖一撇,落定在我身边,桃花眼风尘地瞄一眼我,“娘子说出这等负心话,真伤我心。我九真虽浪荡,可活了一千多年还是第一次把九命天珠送给女子。娘子拿了它,便是我的人。今日良辰美景,何不对月交杯,引颈交欢,从此暮暮朝朝一双人。”
他对我笑,贝齿轻露,情意绵绵。“娘子,我很欢喜。”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时。那冻人的冰寒使我瞬间清醒过来。
他还多情顾我,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
心里瞬间涌动过很多计策,但是我最终还是决定随机应变。
毕竟,我现在是个弱鸡,人家可是狐妖……打不过,打不过……
我也勉强笑道:“我亦是,我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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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人刚回来了。
韩御医诊脉后,一脸疑难杂症的神情,说是失魂。
“难不成……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
陈雨泽站在一边,捻着袖子,眼神复杂,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良久,直到陈大人派人去请法师时,都未落一词。
小嘉伶仃地站在树边,一边抱怨着自己,一边想起刚才陈大人和韩御医的对话,忽地,背后一寒,若说小姐失魂了,最近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现状?
小姐曾经捡到的手链,那天还平白无故地发光了,会不会就是……
小嘉走出来,叫住陈雨泽:“少爷。”
陈雨泽回头,眉心微蹙,“我知道你担心雨幽,不过这事你也做不了什么,早点休息吧。”
言尽,带着忧心忡忡离开了。
小嘉瞧着他的背影,“少爷……”
但不知陈雨泽在想什么,只顾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小嘉自然是叫不醒的。
钟慧澄会了故友,离开时,月满中天,满塘莲荷经风而摇,落下水纹星光。
突听细细声音道:“狐九真讨了婆娘,请我们上门喝酒呢。”
“是那个姑娘啊,以前常常见到她的,最近很少见到了。”
“还算可爱。不过狐九真也太大胆,无媒无聘,就虏走人家的女儿。”
“我老早看他就是要走邪道的妖。现在好了,虏了陈侍中的女儿,必是些采补的阴私法子。”
本朝不设宰相,审阅批要历来由皇帝亲自负责,四大臣参与决策,不过机要太多,历来会设一位侍中初次审阅,分拣重要再由上决策。于是侍中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而且侍中一般由皇帝亲点,也可谓是皇帝亲臣、宠臣。
说起陈侍中,一般人都知晓是陈大人。
钟慧澄问道:“是姓陈,名雨幽的姑娘吗?”
这般闲聊的花妖精怪见了他,既喜又乖巧答道:“是的,大人,大人前不久还在侯府和陈小姐说过话的。”
“你们刚才说……狐九真……陈小姐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
花妖精怪们七嘴八舌地把狐九真下的请帖和知道的细碎地说了。
钟慧澄听了过耳,心里八分明白,大概是陈小姐又做了什么事,惹了狐九真。
狐性.淫,今晚恐有事。须早往。
“大人,大人——”
“狐九真好大的胆子,不过大人既去了,一定没事的。”
月光下,树影婆娑,湖水清幽,人已似烟飘去。
城中,白马寺。外人看来,残破颓墙,幽虫毛草,不知荒废几何?深夜更是绝无人来往。
此刻,殿中却是另一番景象。靡香遍彻,画堂点烛,富丽幽寒。
窗前海棠泛泛,月光落入玉杯,碧色的酒液层层生波摇曳,案前对饮的一妖一魂,各有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