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面上不显,淡淡地点头。
下一秒,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心软下来。
想,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走过去,拨了拨邓川的长发,搭着她的肩,问:“你们看完了吗?”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说看完啦。又说好无聊,看得好困。老师不要看。
徐薇笑,又问:“看的什么?”
众人答话,又跟徐薇聊天。有大胆的,问徐薇是跟男朋友出来玩吗?
徐薇也好脾气地回答,不是,是老同学来看她,一起出来吃饭。
邓川没说话。不知又在别扭什么。徐薇释然过后心情很好,碰一下她的脖子,说:“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开心一点。”
徐薇的指尖微凉,邓川屏了一口呼吸,耳尖顷刻红起来。
她还没接话,徐薇便向后一看,笑着跟她们告别:“我朋友出来了,我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一行人跟她道别,又顺着她走的方向看,一个男人个头颇高,衬衫西裤,正跟侧头徐薇说着什么。
离得远,看不清长相,看身形倒是很相配。
邓川看着,说不出什么感受。一方面,她为徐薇一改这几天的冷淡,主动亲近而开心;另一方面,却又对徐薇亲近别人而烦躁。两种感受交织,又夹杂着她自身对于徐薇的主动示好产生的别扭,堵在心里郁闷难言。
她十七年来平静的心湖第一次有如此感受,自知不妙,却不知如何抒解,也不知向谁诉说。
邓川垂下眼睫,有些失意地愣怔一会儿,耳边朋友的说笑反而更衬出她的寂寞和不知所措。她像一只小猫,聪明,自恃已经懂得行走世间的所有规则。却未经风雨,一场莫名其妙的心动便已经能淋湿她的毛。
等朋友上完厕所,一行人又张罗着去买了些甜品零食为晚上做准备。这才打道回府。
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商量晚上的活动,在读书的年纪,生活对她们来说并不复杂,快乐都仿佛来得格外简单。
朋友们聊得热闹,邓川却有些沉默,身处人群之中,孤独却如影随形。她一贯擅长维持内心的平稳,以获得稳定生活的力量支撑,此刻,这种能力反而变成对她纷乱心绪的一种凌迟。
邓川后来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第一种体会,是孤独。
华灯已经初上。苏眠提着一大袋外卖的披萨,走路间不时挨到她的腿。她没说什么,加快速度,把众人甩后几步。兀自低着头,走过昏黄路灯下一个个斑驳的树影。
进了学校。月光清冷。眼前是教师宿舍的楼梯转角,邓川走得快,拐角处放着某个老师种的一大缸绿萝,邓川拂身而过,植物的触感自她手背长久停留,有些发痒。
夜的静谧自她察觉这一刻弥散开来。邓川这才发现,周围是如此寂静,让楼道的灯火也显得别样朦胧。从走廊望去,夜空无边无际,像一张巨大的幕布。
一切都仿佛变得朦胧起来,如梦似幻中,她仿佛终于敢将她隐秘的心事铺陈剖开,展览般,共着灯火与月光,说来多简单的一件事。一朵灰色的花。迎光则暗,背光则微明,却始终荧荧不灭。
她就这样数着她的心事,拾级而上。
走廊的尽头,徐薇手上拎着一袋子东西,钥匙在她指尖哗啦啦地响。
她身形高挑,听见身后的动静,极淡然随意地瞥来一眼。竟像隔着万水千山。
邓川心头一紧。见徐薇站在走廊昏暗的光里,连发丝上的微尘都纤毫可见,她眉眼疏淡,整个人随着灯光一同朦胧,水中捞月似的虚幻。直至望见来人,她这才展颜一笑,映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静且温柔。
邓川为眼前这个人牵肠挂肚一路,但等到真看见徐薇的时候,心情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朝她走近几步,短短几个呼吸起落间,时光仿佛被她的脚步拉得格外漫长。
邓川走近了,近到她能看见徐薇的口红有些湿润,方才站定,主动朝徐薇开口:“徐老师。”
徐薇站在原地,邓川长得端正,轮廓不深,眉眼秀丽,只鼻骨中间微微突起来一块,便格外显出几分英气。她向她走来,发丝垂落在额前,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微微摆动。
久违的,徐薇有些紧张。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周遭也格外安静。两人都察觉到有些不寻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改变。静谧中,虫蚁触须点地,草木在悄悄生长,夜色像女巫的长袍,把一切都罩住,谁也看不见。
徐薇点头,问她:“你的朋友们呢?”她开了门,里头传出几声嗲嗲的猫叫。
“她们在后面。”邓川心中讷讷,不知如何向徐薇解释她独自一人走在前头。
好在徐薇没问,想必也听见后头楼梯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猫叫声不依不挠,徐薇脸上显出几分无奈。邓川福至心灵,主动开口问:“老师,我能看看猫吗?”
徐薇没在意,一边走进去把灯摁亮,高跟鞋声清脆。一边说:“进来吧。”
邓川眼前一亮。学校的教师公寓都是一样的配置。但屋子里很整洁,桌上搁着郁金香,窗台放着一盆吊兰,小盆绿植更是随处可见。很有徐薇的风度。
就连猫也是如此。叫的凶,却从容端坐在沙发上,看见亮灯,也不动,又拖长音叫一声。
它应当是两个月左右的年纪,还处在生长尴尬期,头大身子小。身体还未完全长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