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拨开雷捕头的衣衫,陆询俯身,果然在雷捕头的脖颈、胸腹发现了痕迹。
他的审问对象,终于变成了柳玉珠:“你可有话说?”
柳玉珠似不敢面对他,始终低着头,如今他已经来到她身前,她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青色官袍与官靴。
定了定神,柳玉珠如实道来:“禀大人,民女与雷捕头确实有交,但绝非男女私情,民女回乡不久,开了一家客栈,常有地痞无赖上门骚扰,幸得雷捕头仗义相助,杜绝了很多麻烦,所以民女感激雷捕头,但凡雷捕头登门,民女都会亲自作陪,听他说些衙门案子,甚觉有趣。”
陆询:“你对他无情,那你可知,他有心娶你?”
柳玉珠:“知道,雷捕头曾当面向我提亲,被我直言拒绝,寻常男女或许就不会再来往了,然雷捕头豁达爽朗,民女愿意与他为友,故而一直保持着来往。”
“屁的来往,你就是图虎子的钱!”雷老太太再次跳脚。
柳玉珠:“除了酒饭钱,我没有多收过雷捕头一分,大人可查看客栈的账簿,小店才开张三月有余,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雷老太太:“他偷偷给你,你怎么可能记账!”
柳玉珠:“雷捕头身为捕快,每月俸禄必然有个定数,他是孝顺之人,发了俸禄交了家里多少,老太太总该心里有数,试问雷捕头孝敬您后还能剩下多少?”
雷老太太突然被问住了,她虽然天天数落儿子去客栈花钱,但儿子手里真没有几个钱。
“就算你不图他的钱,你图他的人!他要娶别人了,你受不了,便下毒害他!”
柳玉珠苦笑:“我若图他的人,早可以嫁他了,何必多此一举。”
雷老太太:“因为你是狐狸精!你根本安不下心嫁人过安稳日子,你就喜欢勾引各种男人,喜欢让不同的男人骑!你个贱货,有种你让人去验验你的身子,肯定早不是黄花闺女了!”
这话十分粗鄙,却让在场的一些捕快露出了玩味之色,齐齐看向柳玉珠,仿佛美人已经被人剥了衣裳,任人对她做那等屈辱之事。
柳玉珠方才还能理直气壮地与雷老太太分辨,此时却花容失色,朝陆询的位置抬了抬头,最终还是垂下去,她紧紧咬着唇,眼泪一串串地滑落下来,渐渐哭至难忍,漏出几声啜泣。
“怎么样,是不是没话说了!”雷老太太乘胜追击,“只要你去验身,只要你还是清白身,我就相信虎子不是你杀的!”
柳玉珠偏过头,顿了顿,她擦掉脸上的泪,朝陆询叩首:“民女冤枉,请大人做主。”
陆询颔首,回到案前,问仵作:“指痕、咬痕都可以造假,如果为了诬陷,男人也可以伪造,可有证据证明雷虎生前与人行过房?”
仵作又去雷捕头身上检查了一番,摇摇头。
陆询道:“既如此,柳玉珠是否完璧与此案无关,不必多此一举。”
柳玉珠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被逼到如此境地,她心里仍然发苦。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去侯府了,可,她只是一个宫女,公主选中她,岂能她说不去就不去?公主态度虽好,一旦她真的拒绝了,公主会不会用别的方式惩罚她的不听话?
归根结底,人在屋檐下,她根本没有选择,唯一能选的,只是贵人们不屑的那点赏钱。
接下来,陆询又叫了几位街坊与客栈旅客上堂问话。
综合众人说辞,可证明柳玉珠与雷捕头交情不浅,可证明昨晚雷捕头去过客栈并且离去,但无法证明两人半夜私会。
陈武率领的搜查捕快们从客栈回来了,在库房里搜到一小包砒霜,在柳玉珠的房间搜到一个包袱,里面装了几张银票与金银细软。
小包砒霜是伙计买的,用来防鼠。
至于那包细软……
雷老太太红着眼睛大叫:“大人快看!她定是杀了人做贼心虚,准备带着银钱逃了!”
柳玉珠看到熟悉的包袱,肠子都悔青了。
昨夜她睡不着觉,决定要离开县城避着陆询后,她就先把细软收拾好了,哪想到这么凑巧,今一早竟撞上被人陷害谋杀?
“呈上来。”
陈武将包袱摆到案上,打开。
那是柳玉珠的所有家底,有三张百两银票,几个银锭子,几样京款首饰,一张客栈地契,以及一枚赤金打造的公主令牌。
陆询一一撵开三张银票,又拿起令牌看了看,打量完毕,淡淡瞥向柳玉珠。
柳玉珠被他看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想也知道,她一个小宫女,本不该拥有这么多钱财。
“柳玉珠,你如何解释这些银票?”陆询端坐案前,面无表情地问。
柳玉珠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陆询气势凛然:“本官在问你话。”
柳玉珠只能硬着头皮道:“民女曾在公主身边伺候,银票都是公主所赏。”
陆询似乎笑了下,然而一闪而逝,无人注意。
“本官是问,你为何要收拾这些细软,畏罪潜逃?”
柳玉珠连连摇头。
陆询咄咄逼人:“那是为何?”
柳玉珠溃败下来,对着他,露出哀求之色。
白生生的一张小脸,眼中含泪,明明害怕,却不能说,在权势面前,只能逆来顺受。
陆询敛眸。
他当初就是怜惜她的身不由己,所以温柔待之,并许她以名分。
谁曾想,小可怜回头就把他卖了,卖了包袱里这点价钱。
“来人,将疑凶柳玉珠押入大牢,查封紫气东来客栈,所住旅客、所雇伙计一律不得出,直到本官查明真凶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