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之心的下落暂且不提,这“告知魔界”之说,便颇有深意了——秦假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慢慢将目光转到拜江山身上。
“乖儿子,来来,阿爸疼你。”
“嗯……阿爸?”
毫未察觉秦假仙恶意的拜江山摇头晃脑地奔了过来,准备给他一个爱的抱抱,却听秦假仙“啊咂”一声,一记断子绝孙腿直攻下|盘,当即把他踹得昏了过去。
“大仔,你突然起肖!”荫尸人吓得望业途灵身旁一跳:“一定是又有坏主意了!”
“别废话,快来帮我揍,揍到他连妈妈都认不出来~~”
荫尸人好心提醒:“大仔,你上次已经把他整容整到妈妈认不出来了。”
“再帮他升级一下,揍到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遵命!”
见惯了自家老大仔骚操作,荫尸人和业途灵早就放弃思考,立刻上前对拜江山拳打脚踢,帝鹏揪着头顶鸟毛看得一头雾水。
等揍到差不多时,秦假仙大喝一声“停”,便揪住帝鹏附耳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帝鹏点点头示意了解:“荒野抛尸,我懂。”
“人还没死,抛什么尸,快去!”
帝鹏背起被揍成一团马赛克的拜江山,扇着翅膀呼呼呼飞向无涛海百里之外一处树林,一路追踪外出探听武林消息的算天河,找准时机加快速度,随意将拜江山丢到算天河必经之路。
“咳……咳……可恶的……秦假……仙……”拜江山砸在地上,魂去了半条,挣扎一番无果,凄凉道:“吾……命休矣……”
不知过了多久,算天河穿林而来,见失去意识的拜江山“横尸当场”,惊咦一声。
“拜江山,竟还活着?”算天河走近一探他的鼻息,沉吟道:“嗯……带回据点,禀报军师。”
……
弃天帝追寻邪灵气息无果,便自行返回魔界临时据点。
魔龙亡,新城毁,魔界如今据点就在无涛海外孤岛,以伏婴师结界遮蔽风浪,岛上尽是一片荒凉。
“魔皇。”伏婴师恭敬迎驾,不忘分神留意弃天帝状态:“魔皇此行难道扑空了?”
“真正高手并未出面。”
行未达意,弃天帝不愿多谈:“第四处灵地,查探得如何?”
“吾并未寻出风穴,想来是天时未至。”
“无妨,也不过是多留几日苦境挣扎的时间。”弃天帝稍微期待了一下正道方面的准备:“人类想必在集结力量,下一次,会有惊喜吗?”
“嗯……”伏婴师看向回来报信的算天河:“哦,你此行竟然寻回拜江山。”
“吾以为他已死了,想不到一身狼狈躺在荒野。”算天河一脚踢在拜江山身上:“既然已醒,魔皇面前别再伪装!”
拜江山心里慌得一比,仍是假作才醒,迷迷糊糊瞪眼:“你是……算天河,还有军师……啊……呜呜……”
伏婴师静静看着他表演:“怎样?重回魔界,感动得涕泪之下吗?”
“军师、军师……”拜江山自知自己消失这段时间必然引起魔界怀疑,硬着头皮编谎话,奋力爬到伏婴师脚边,扒住伏婴师的腿:“鸠槃背叛魔界那日,我惨被秦假仙抓住,每日刑讯逼供,我坚决不肯透露魔界秘密,险些被他们打死……呜呜呜……我苦……我苦啊……”
伏婴师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那真是辛苦了。”
“军师!”察觉到伏婴师森然之气,拜江山求生欲极强的一秒叛变:“我、我最近听说秦假仙在暗中调查素还真之心的下落……”
“是吗?查到了吗?”
“啊啊啊,还没,还没呢……”
“要怎样才能相信你未曾背叛魔界呢?”伏婴师歪了歪头,仿佛有些伤脑经,下一瞬便以式神镜婴口器刺穿拜江山眉心,获取脑中记忆:“嗯……素还真之心,果然有此事啊。”
算天河请示道:“军师,要调查吗?”
“当然。”伏婴师盘算道:“素还真之心对苦境而言意义重大,必然是最可信之人护持至安全之处。”
察觉伏婴师动了杀机,弃天帝饶有趣味道:“汝想起了谁?”
“当然是……叶小钗啊。”伏婴师露出一个轻柔而冷酷的笑容:“莲叶相随,这段时日叶小钗不见踪迹,想必是在台面下进行此事。”
“一名叶小钗,汝倒是念念不忘。”
“魔皇明鉴,吾厌恶失控。”伏婴师对算天河嘱咐道:“追踪秦假仙,跟着他,必能寻得叶小钗与素还真之心!”
“是。”
“万里狂沙风停尚有一段时间,正好料理此事。”伏婴师运化咒令:“魔皇也需要短暂休息备战,在那之前,不可让波旬清闲。”
“汝去吧。”
弃天帝无所谓地划开空间,进入神之境地休憩。
婴煞得到伏婴咒令,即刻化形,奔向无佛寺!
无佛寺内,迷达与阎达正在谈话,忽感浓烈煞气逼近,同时了然。
“又来了。”
“雅僧,你所说的因果,真能了结此煞吗?”
雅僧仍在闭目抚|弄无弦之筝,口言佛谶:“烦恼业障本空寂,一切因果皆梦幻,三界无可出,菩提无可求。万物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
随着佛诵,楼无痕一手持剑,来到无佛寺外。
婴煞猛然停止前行,对剑阁二宫主露出邪戾凶相。
“婴煞……”楼无痕一挽剑花,面上已是毅然决然:“来吧,结束这一切!”
“啊……”
婴煞无声允战,楼无痕掉转方向,将其引至远方。
前行的脚步不再犹豫,却仍然凝重。
她想起来之前,霏婴正在学习做肉饼,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她,为了让任剑谁尝到自己的手艺,弄得自己一脸面粉十分狼藉,见她独自离开,以为她要出门散步,还说了一句:“二姐,早点回来,尝我做的饼哦!”
——吾,确实想尝一尝。
——但为未来安宁,吾必须要来。
行至空旷处,楼无痕忽然顿住脚步,闭目感应。
“叮”,金石锵越之声,第一招交锋,婴煞快不见踪,鬼魅凶悍,楼无痕沉心静气,剑挽梅花,纷纷扬扬。
诡悍,冷清,怨煞凶逼,风凌波影,红楼剑法惊艳挥洒,融百家之长,力与巧、速与度,同样的传承,不同的决意!
“红印山痕剑色微!”
剑无痕,煞无声,剑气交织一片冰天雪地,相似的剑招,无从寻得破绽,魔力煞能加持之下,楼无痕承受着无休无止的绝妙剑招攻击。
蓦然婴煞一停,背后如同打开地狱之门,无数张婴孩面孔显露,狰狞张口,齐啸鬼唱,魔音入耳,楼无痕头痛欲裂,顿时想起久远前的回忆。
——大姐,这些男婴无辜,是否……
——哎,二宫主心慈,不忍见她们母子分离,那便这样吧,将他的母亲一起带下,黄泉路上作伴。
——大姐!
——二妹,怎样了?
——没,没什么。
看不清未来的过去,她顾忌姐妹性命,不敢再去挑战剑阁传统,但到最后,红楼剑阁还是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她难道不知晓原因吗?
她难道真正想不到后果吗?
为什么当年总是无法鼓起勇气?
她又想起雅僧告知的事实。
——婴煞,乃伏婴师以红楼弃婴骨骸与怨气炼煞而成,煞气不消,永世不绝。
——怎样才能消弭他们的怨气?
——昨日因,今日果。怎样解怨?杀之,施主,下定决心了吗?但他分明记得任剑谁曾对着漫山骨骸起誓还他公道,他虽邪煞,却性如婴孩,恩怨分明。
“呃……”
婴煞似已化消红楼武学精粹,剑气挥洒随心所欲,无处不有剑,无可不为剑,掌心凝力,凭空出现十字剑刃,狠狠划过楼无痕前胸!
一片鬼啸声中,楼无痕仿佛听见万婴泣问——为什么,凭什么,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为什么……”楼无痕勉强以剑身撑住自己,再运绝式:“一夜春风凌波影.剑挽梅花不许谢!”
婴煞收势沉凝,再起式,竟是红楼大宫主嫡传之招——蓝关雪拥千层起,便看冰魂白上纱!
“……啊!!!”
楼无痕手中剑落,连连后退,再度想起雅僧之言。
——他被伏婴师炼煞,不死不伤,且不入轮回,无葬身之地更无葬魂之处。
——女施主可能杀除?
——女施主可能让他弃仇?
弃仇,怎样弃。
楼无痕自问难解。
但幸存的红楼姐妹,她多么希望她们能活下去啊。
她太贪心,太贪心了。
楼无痕强行从地上站起,一手召回佩剑,另一手再以剑鞘为刃,运使红楼护阁绝招,顿时躯体难堪重负,血爆气穴——
“雪拥冰梅!”
本是二人同使之招,婴煞一时难敌,稍一退后,魂魄动摇,再挺身攻击,邪刃刺穿楼无痕胸口,楼无痕却抬起鲜血淋漓的双手,将他抱紧,体内涌出无穷剑气,剑气凝作风旋,将一人一煞包裹其中,血肉被片片带起,雪地之上染出一片红梅。
“抱歉……”
婴煞凶狠挣扎,同样以邪力化作万千利刃不分方向地刺入楼无痕体内;楼无痕半睁着眼,手劲未有松弛。
若今世赎不了罪换不了你们的原谅,让吾一人生生世世赎罪,可好?
“抱歉……”
人伦天性,渴求亲人。
一如她当年猜到鱼纹老铗才是自己生母,她也渴望。
她看到老铗照料其他姐妹,照料剑阁初生婴儿,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如此对待啊。
可你们却被吾等剥夺一切。
恨吧。
吾也恨,恨自己不够坚定。
想起鱼纹老铗,楼无痕目中晶莹一片,在生命最后时刻,下意识唱起昔日鱼纹老铗哼唱的摇篮曲——
“婴仔婴婴睏,一暝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暝大一尺。摇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阮是吾心肝,惊你受风寒……”
吾知晓你们恨,但吾想求你们别恨,恨太累太沉重,不是你们该选择的结果……进入轮回吧,你们今生何辜,下一世一定会有好父母好人生,会有人疼你们、爱你们。
“啊……啊……啊……!”
婴煞仰天尖啸。
无休止的剑气如同风暴震裂四周,剑圣与妙凌菲急急赶来,但他们赶到之时,却只见漫天红雪飘舞,煞气化作黑雾铺开,渐渐的,鬼啸消失,雪落,雪白。
“二宫主……二宫主。”妙凌菲脱力地坐倒在雪地之中。
耳畔,仿佛还有剑阁久远流传的摇篮曲低唱轻吟。
婴仔婴婴睏,一暝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暝大一尺。
摇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
阮是吾心肝,惊你受风寒……
“为什么……”剑圣攥紧了拳:“舍吾而去。”
楼无痕残魂站在他面前,面纱不见了,露出残缺的脸颊,但她却是满不在乎的轻笑着,一手缓缓指向断壁上一朵花。
“你看那朵花,开得真好。”
“花开花落,竟是如此简单的世界。”
一阵飘渺琴音传来,楼无痕凝神听着,脸上尽是喜悦满足。
“你知道吗?吾之一生,从未如此欢喜。”
“你听见了?”
——听见那脱离五毒之人方能听见的琴音了?
“是呀。”楼无痕深深看着柳生剑影的双眼:“或许这就是“朝闻道,夕可死”的真意。”
“但你放弃吾。”
楼无痕摇摇头:“吾爱你,一如你之爱吾,但吾们皆是彼此的过程,有拿起才有放下。如今吾终于寻得吾道、更证得吾道,而你行这一路,走过一切风景,终点也该来临。”
雪融梅落,残魂消陨。
柳生剑影握住一片飘然而落的花瓣。
——去吧,回到你的路。
“禀报军师,已探得秦假仙一行人之行踪。”有拜江山记忆指引,算天河很快跟上秦假仙,一路尾随至东北方厌火之隅,立刻将传讯式神放回魔界。
伏婴师得信,轻笑一声:“叶小钗,真会是你吗?”
式神引路,将他送至目的地。
秦假仙正一脸焦急地对叶小钗连比带划。
伏婴师手一举,魔兵奔袭而出,叶小钗蓦然凝神防守!
“叶小钗,吾讲过,吾们还会再见。”
“啊……”
叶小钗运出刀剑,示意秦假仙等人退后。
伏婴师轻捻咒诀,刀狂剑痴手上魔戒残力启动,试图影响其心智。
“曾入魔道,便难逃心魔。”叶小钗轻拉大氅,十分闲适:“你逃避得了江湖,逃避不了你的心。”
魔兵掩杀而上,秦假仙一群人屁滚尿流往前跑,跑着跑着,忽有细微破空之声,转瞬便是魔兵人头落地。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呼、呼、呼,得救了得救了。”
秦假仙几步蹿到寰宇奇藏身边,焦急的指着被伏婴师邪咒影响陷入心魔困境的叶小钗:“我讲大军师啊,赶紧想办法救一下叶小钗!”
寰宇奇藏气定神闲:“叶小钗要克服心魔,必须突破伏婴师。”
“哎唷,我都看出叶小钗暂时动弹不得,你还有心情在这做心理分析,想一下办法啦!”
“休急,叶小钗突破之前,吾自不会让伏婴师清闲。”
“啥?”
伴随着秦假仙莫名其妙的疑问,一道魁梧身影踏入厌火之隅,□□曳地,拖出死亡之声——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嗯?”伏婴师回首看向沉稳而来的中原战神,瞬间顿悟:“这样的局,想来是出自翳流军师,但他竟愿放下宿怨使用燕归人,倒是出乎意料。”
寰宇奇藏看着战局:“伏婴师之智慧吾等皆不会小看,但喜好掌控一切,正是你之弱点,叶小钗必然是引你入瓮的最好诱饵。”
“算得精准。”
伏婴师抛出咒牌,准备迎敌。
秦假仙张着嘴巴“啊啊啊”几声:“啥会?燕归人?”
他心念急转,思索道:“伏婴师是术法高手,你派一个燕归人去跟他打,有一点杀鸡用牛刀……欺负人的感觉。”
寰宇奇藏将羽扇扣在背后,施施然道:“无妨,杀鸡用牛刀,效率更高。”
业途灵从秦假仙背后冒头疑问:“什么鸡,什么牛?谁是鸡谁是牛?”
“哈——哈哈哈,”秦假仙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不愧是做军师的,讲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伏婴师,你随心所欲得太久,就在此功成身退吧。”
寰宇奇藏淡然一声,毫无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