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她兀自笑着,瞥一眼王霞,王霞别过眼没有接她的求助。
年轻的周老板倒是救她:“远水解不?了近渴,南方人?喜欢南方人?。”
只?是救得尴尬,段老板抿了一口酒,宕开话题:“说起来北边水坝不?也得加固么?好几年了不?怕村民捣乱么?旁边那几个村的眼皮浅,之前就挖城墙土盖房子,也不?怕上头塌下?来砸了村。”
“咱这边旱得像老太太的那话似的,干得冒烟,要受灾也他?妈的是火灾,这儿水库能崩开?我?下?辈子当你儿子。”周局大笑。
压低声音,周老板低声对段老板说:“他?像个痰盂成了精,一笑起来就让人?听着呼啦呼啦想咳嗽。”
她无意?敷衍他?,眼神像羽毛一样轻盈地擦过他?,他?握拳在嘴边咳嗽几声,以为用?挤兑自己叔叔和女人?达成秘密协定,咳嗽得有些刻意?。
最怕男人?自作多情。
但男人?是自作多情的生物,她甩不?开。应酬的牛皮糖嚼烂在嘴里终于给艰难吞下?去了,夜晚沉在十点的烟火中,一行人?稀稀拉拉从?饭庄出来,司机把喝醉的周局牵上车,王霞拎着包寂寞地站在他?身后注视着,各自人?都拉着说不?完,然后假惺惺地各自上车。
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千红一定坐在床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普通话嗑在报纸上,认认真真地读过期的新闻,蛋糕或许吃不?完也或许被老张那个促狭鬼给抹了一脸,然后认真地说浪费粮食不?好如何如何。
就是不?知道钱千里会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男人?上来,递来一支烟:“早该出来透透气?了,段老板不?觉得这种应酬很烦吗?”
“还好。”她冷淡地自己拿出烟叼在嘴里,只?接了火。
女人?之间要建立认同,常常聚在一起先说另一个的坏话,男人?也学来这招,和她说起周局的坏话。但段老板心里写满了和他?不?熟,他?再说起自己叔叔的坏话就像刻意?献媚,像在厕所喷上等的香水,白白地玷污自个儿。
“咱们走走吧,吃多了消消食儿。”周老板盛意?邀请,段老板瞥一眼:“我?还有事。”
“回棋牌室吗?你的女孩在等你吗?”周老板无辜地问。
“周老板,我?只?是个出来卖的,不?要为难我?。”段老板慢慢地递了一根烟上去,又觉得卑微,可她回想起她本是卑微的女人?,烟送到男人?嘴边,点燃,火星亮在眼前。
“我?叔叔是占有欲很强的男人?,他?不?会考虑你的职业,只?要你和别人?做过他?就会弄死你。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带上你的小女孩一起。”周老板宽容大方,夹着一支烟吸了半截,抖掉烟灰。
千红是个小傻子。千红不?明白的是,背地里做过与否并?不?是违法的关键,只?要人?说你们是那种关系,就一锤定音,界限只?在喜欢时就定下?了,罪名早已扣在头上,千红只?是自欺欺人?。
可她还是没有告诉千红,自私地把千红拽入了违法犯罪的地狱里。
如今她即便不?承认,她已被审判过了。男人?说是就是,而她如果要证明不?是,就要把千红牺牲出去。她不?肯,只?好承认,默默吸了一支烟。
“不?要要挟我?。”
“段老板是聪明人?,我?会给你钱的,我?是个知识分子,为了你我?才入这行。女人?是最好的灵感源泉,求你满足我?,我?不?像我?叔叔,我?会很温柔,让你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心不?狠就会步步受限。倒退一年回去,她会毫不?犹豫地卖掉一个小女孩,赚了钱,赚了周局的喜爱,再大义凛然地说自己和周局一条心,扇他?一巴掌。
心狠的人?脚底也是坚硬的,能踩着刀尖走过,可她现?在心里太软,每走一步都钻心疼痛。
“只?有一次。”
“好的爱情一次足矣。段老板,我?品尝各行各业的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我?可以花费很长时间。或许你觉得很奇怪,但我?仍然要说,我?是出于爱你才会想要和你做,我?有超越其他?男人?的广博爱情,此时此刻,你只?当拯救一个可怜的,在爱情里溺水的男人?,他?等了三四年,等到你愿意?松口,短暂地爱他?一晚上。”
她忍下?了那句“别放屁了”,轻轻笑笑,胳膊重得抬不?起来。
之后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她第一次在自己卖自己的事情上失忆。
经验表明,一旦她被要挟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直到东窗事发全都崩盘,她的生活被毁成稀巴烂。在那之前她唯一的办法是处理掉周老板或是处理掉周局,但是他?们不?是小猫小狗,超出能力范围。
她只?能处理自己或是蒙在鼓里的千红。
她想和自己过得去,最后发现?她只?是脏污的抹布,被揉皱在床上,再摊开时变得更加脏污。
她重新回想起在七里村被王半截折腾的屈辱的晚上,她是被贱卖的女人?,劈开大腿皮开肉绽地惨叫。
活像只?要被杀了的猪。
男人?彬彬有礼地递给她一支烟,她盖着被子笼起火,吐出丝丝缕缕的破碎的烟。
“段老板感觉舒服吗?”
“不?记得了。”她冷淡地回答,枕着胳膊感觉很他?妈的想骂脏话。
“你爱那个女孩吗?”
男人?在问一些狗屁。
她沉默,注视着手?里的烟,很想戳到被子上放一场大火。
“在和我?做的时候你感觉痛苦吗?我?感觉到你的痛苦,这让我?很兴奋,你痛苦的样子很绝望,濒临死亡的痛苦,但是你并?不?哭,因为你习惯了被男人?这样对待。和我?预想的一样,因为别的女人?不?爱我?不?会和我?做,但你是个小姐,你不?爱我?也会和我?做,但我?不?喜欢别的小姐,我?只?喜欢傲慢的段老板变得卑贱,我?喜欢这种矛盾。超出预想的是,一个小姐爱上了一个女孩,在她爱着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却必须和我?做,身心分离,带给我?绝妙的感受。谢谢你段老板,下?回还来我?们夜总会玩,永远对你免费。”
“操-你-妈。”她起身穿衣,把烟头扔到了床上。
可火很快地熄灭了,只?烫出很小的缺口。
男人?从?她背后看?她穿衣:“你真的很美。”
“少放点屁。”段老板咳嗽两声,略微平复心情,她在四面八方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重新包装成一个冷淡的对什么都胜券在握的女人?。
但拨开衣服会发现?一团烂肉,她悲哀地想着。她现?在也不?会想要和千红怎样,她被踩到泥淖里,在泥淖中背叛千红。
尽管她知道这份背叛会来,但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莲花蜡烛还没被拆碎时,它摆在楼下?的桌子上。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时,千红正快乐地边唱歌边洗脸。
她道歉自己没赶回来过生日。
“没事,我?们村里又不?兴过生日,而且照身份证说,我?早就十九了。”千红捂着毛巾擦脸,快乐地照着阿棉和她的嘱咐低头抹油,从?镜子里瞥她,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千红。”她听见自己低声呼唤。
“嗯?”
“没事。”
“段曼容!”千红又朝她撒娇。
“嗯?”她也答应。
“没事。”狡黠的笑。
原来是小小的报复。
“对啦,你从?市里回来时间也太急了,再睡会儿吧,我?熬了粥,等好了再喊你。”
原来因为老张替她遮掩,千红以为她从?市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所以疲倦沉默,所以并?不?在意?她的异常。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段老板抬头,直起身子。
千红皱眉想了想:“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如果是坏消息,我?就不?听。”
“是个坏消息。我?比我?想的要爱你,千红,我?爱上你了。这是个坏消息。”
千红放下?支棱着捂耳朵的双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搓着手?把护手?油抹得格外均匀,眼神闪烁了好大一阵,才抬起头,一字一句:“那可不?,这真是个坏消息。你……你今天才爱上我?吗?之前是试用?期吗?”
但转头又惊愕了:“你好洋派啊!嗐,不?提这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去睡吧。”
千红匆忙把她填进了被子里,热粥的香气?弥漫在整间屋子中。隔着厚厚的被子她听见千红活泼的蹦跳声,歌声盖过哭声,千红的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初升的太阳一样红。
千红害羞得几乎发烧,险些一脚跳下?楼,就连那聒噪的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也不?烦人?了。
端出她留下?的最大一块蛋糕放在床头,她自觉又是一只?想藏起来的虾蟆,怕被子底下?的女人?嘲笑她土气?没听过什么正经的“我?爱你”,酝酿了一句自以为很好听的话,自导自演地站在床边,半晌没叫醒段老板。
终于酝酿好了,她掀开被子,女人?垂着脸,胳膊抱头,很软弱的姿势。
她扒拉开胳膊,半跪在床畔,俯身用?力地啄女人?的脸颊。
她没什么文化,也土惯了,说不?出什么“我?也爱你”的肉麻话,只?好用?力地亲了一口落荒而逃,披起大外套捏走莲花灯冲到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