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圆刚才跟人吵了一架,到书店自然晚了,平常刘大姐应该就在门口等着了,不过今天去的时候,门口空空的没人,她拐道儿就去了隔壁。
果然见她在隔壁忙着呢,一见到萧圆还特别不好意思,萧圆无所谓的跟人摆摆手:“没事,我刚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见丁大有过来,她笑着打趣,“还没过门呢,这就用上了?”
说着还好笑的看着刘大姐,只见人害羞的低着头,跟前两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看来是她的话起了点作用,人家终于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她啊,太实心了,我不让她干非要干,拦都拦不住。”丁大有一看是萧圆,也赶忙过来打招呼,“弟妹今儿还行?实在撑不住就歇两天,我看你们俩口子都是本事人,不差这两天的,怎么样,建华今儿能回来吧?”当初跟他说的是两天就回来,求他照看两天。
萧圆就站在门口:“说是今天回来,不过也说不好,乡下还有些熟人。”主要是要跟乡下那边交涉,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外家的祖宅要回来,不然不是便宜了那帮人?
刘大姐这时候也卸下围裙悄悄走到了萧圆身边,萧圆又跟丁大有说了两句才往自己店走,她看刘大姐还是低着头驼着背,往她后背拍了几下:“挺胸抬头!”
见人腰杆挺直了,才点点头:“以后都抬头挺胸,这样看着清爽,有精气神!”
刘大姐身子还有些僵:“是这样吗?”
萧圆又拍了拍她后背:“就是这样,以后都要做老板娘了,怎么还挺不起腰杆啊!”
刘大姐一看萧圆拿她打趣,脸上一阵涨红:“什么老板娘?我才不是老板娘咧!”不过要是以后也能像老板一样,好像也不错,她偷偷瞄了一眼萧圆,脑子有些想入非非。
“怎么不是?”萧圆在那开锁,“人家小丁师傅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刘大姐是个轴的,那些活络的法子,她是真学不来的,如今能自在的在人家里帮忙,肯定是得了准信儿才那么放松的。
刘大姐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萧圆那么聪明能看的出来也很正常,她羞答答的点了点头头:“嗯,我听了你的话,前几天找小丁师傅说了,他说,说,试试。”
萧圆推开门,拉着刘大姐进来:“这就对了嘛!有话就直说,说不定人家就同意了呢,你的性子得改改,别太扭捏了,该说的时候就得说,不然吃亏的就是你!”
刘大姐郑重点点头:“我改!”说完她又有些忐忑的看着萧圆,“老板,我想明儿请一天假,大哥说明天请我娘他们来相看.....”
“那是好事啊!”萧圆将包放下,“你去吧,这次你回去可就扬眉吐气了,你那几个嫂子要是知道你有这运道,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巴结你呢。”
人的命啊,真的很难说,前儿还是个吃干饭占地方的小姑子,转头人就找了个好婆家,几个嫂子知道了,心里能没一点想法?
刘大姐这下也忍不住笑了:“哼,巴结我也没用,回头我也给她们脸色看,谁让她们当初那么对我!”
....
萧圆看人步伐轻快的往后院走去,心说该寻摸人了,两边年纪都不小了,估计两边家长一相看,很快就会办婚事,到时候刘大姐就不一定能来她店里干活了。
唉,又是一桩麻烦事,算了,这事就丢给林建华吧!
说起林建华,萧圆有点想他了,也不知道乡下的事情办的顺不顺利,今天能不能回来,如今家里少了一个人,她吃饭都没以前香了。
萧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这要是让某人知道了,估计又该嘚瑟了,她将脑子的那点想法甩开,开始收拾起收银台.....
在乡下的林建华一时还真是没法子回去,他遇上事儿了。
“舅舅,大概就在这儿!”林建华指着破烂不堪的茅厕一角,“我爷说就在埋在这下面,后来我也没动过。”
林建华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很平常的扫墓之旅,哪里想到等他刚到镇上,遇到一个村的熟人,那人跟他算是发小,只是后来他进了城,关系才慢慢变淡了。
那人一见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一个惊天大消息,他失散三十多年的舅舅回来了,而且回来好些天了,一回来就是惊天动地,不光把原先的老宅得要了回来修葺一番,还要给死去的亲人重新修坟,还跟人打听了林建华的消息.....
林建华就这么晕晕乎乎的回了村子,他本来准备去村里上个坟就直接走,他媳妇儿还怀着身子,他是一刻都不想在乡下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亲舅舅们回来了,他要不去见见不合适。
他回了村,好多人看见了,就自发的跟在他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黄家老宅走去,林建华的亲生母亲姓黄,叫黄红英,是家中长女。
黄父黄母生下长女后,多年不见有孕,以为命中只有一女,从小百般疼爱,后来也是偶然,在时隔六年后又怀上,还怀上的是双胞胎,生下了两个男丁,取名黄长耕,黄长田。
不过即便如此,黄父黄母也没有偏心两个小的忽略大的,对长女依旧是疼爱有加,可能也正是如此,姐弟几个的感情格外好,后来长女出事,黄家几乎将外孙养在家,两个舅舅小时候可没少抱外甥,村里人好多人都知道。
只是时事造化不尽如人意,黄家突遭变故,黄家老两口身死道消,两个舅舅下落不明,原先的房子也被人霸占....
时间一晃,三十年匆匆而过,就在村里的老人们都快将曾经的事遗忘的时候,人家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回来了。
当时回村的场面,村里的男女老少估计能吹一年,好家伙,小汽车载着,还有领导陪着,还有人拿着个照相机在那咔咔....村民们谁见过这阵仗啊。
黄家两兄弟,年纪轻的根本就认不出来,还是长了点年纪的老家伙们从他们音容笑貌里猜出个一二分,但也不敢确定,后来还是人村长舔着脸跟人“交涉”一番,才知道真是黄家双胞胎回来了。
人家整的动静这么大,人县里都派了领导陪着,以前被抢的东西找不回来,祖宅那么大个物件在那杵着,想赖也赖不掉啊。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都不用人黄家人自己提,那户人家就乖乖的搬了出来。
再后来,依旧动静很大,修葺房子,重修祖坟,得知亲家老爷子为了自家的事跟亲儿子闹翻,一直跟着外甥守在乡下,感念亲家老爷子的恩情,连他的坟和死去多年的老太婆的坟都给一起修了,修的格外气派,村里人都去看了,特别是老人家,看着人家的坟,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如今人家亲外甥回村,村里人管他有事没事的,就又跑去看热闹了。
林建华心里有些忐忑,外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小,舅舅们长什么样子他根本就记不得了,现在两边几乎都是陌生人,也不知道等会说什么。
这时候,他又想要是媳妇儿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肯定能处理的周全妥帖,想起媳妇儿他脸上不禁带出笑来。
黄家那边已经有人提前跑到人家里给人报信了,黄长耕黄长田两兄弟一听是外甥回村了,都急忙跑出门,几个小辈儿一看他们出去,自然没有不跟着的道理,于是呼啦啦的一群人都跟着去门口接人去了。
黄家这次回乡下祭祖,几乎是全员出动,除了黄长耕的媳妇儿前两年生病去世,黄长田的媳妇,两家的儿子儿媳妇女朋友女儿,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林建华就见一群人乌央乌央的站在门口,心中一阵小紧张,人家一个个看着就格外体面,不像他脸上破了相。
两兄弟远远见前面走来一个高个男人,男人肃穆着脸,给人的感觉有些冷清,特别是脸上的那道疤更令人望而却步,别人看着害怕要往后退,两兄弟看着却是心如刀割,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带着外甥一起.....
黄长耕两兄弟已经跟乡亲们打听了外甥这些年的遭遇,知道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不光是被人后娘破了相,还被人整到边疆当知青,如今三十郎当岁还没成个家,心里早就把林父恨的要死要活。
林建华一步步向着前方走去,前面站着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年人,两人目光亲切和蔼,眼中还闪烁着泪花。
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才走到中年人面前,林建华有些紧张的看着中年人:“舅....舅?”怎么这么年轻,林建华有种见大哥的感觉。
黄长耕黄长田俩兄弟也确实不大,他们是三七年生人,如今才四十多岁,加上物质生活优渥,看着自然就比同龄人小。
黄长耕看着外甥的脸,脑子回想着姐姐的相貌,回想着他们小时候的美好时光,回想着曾经抱着小外甥徜徉在乡下的那段岁月....
听到这声久违的舅舅,两个中年人心中那块空空的地方莫名再次充实起来,黄长耕一把抱住外甥:
“好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舅舅对不住你,早知道当时就该想法子带你一起走,免得你被贱人作践!”
黄长田见哥哥抱着外甥不撒手,在边上着急:“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了。”大哥就是讨厌,每次都抢在他前面。
黄长耕又紧了紧外甥才将人松开,林建华还懵着呢,就又被另一个舅舅给抱住了,中年人又是一阵揉又是一阵心肝的乱喊。
林建华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整个人都僵着不敢动,心说舅舅是去了哪里啊,怎么这么肉麻呢!
黄长田感觉到外甥的不自在,抱了一会就将人松开了,松开了,两个人又不住的打量着他,越看越心疼,虽然早就听说了外甥的遭遇,但听说归听说,哪里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这么大的一块刀疤,想想就疼的慌!
“畜生啊,真是畜生!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林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黄长耕气的在那破口大骂,骂了几句,他又忍不住骂弟弟,
“都怪你,当初我就说带着外甥一起走,就是你前怕狼后怕虎,说什么外甥跟着我们吃苦,说那谁再不是东西,也不会不管亲生儿子,结果怎么着,哼,我真是信了你的鬼了!”
骂完弟弟,他又是拉着林建华埋怨,“你二舅从小就跟个姑娘似的,胆小如鼠,当初但凡听了我的话,你也不能吃这苦!”
“唉,怪我,都怪我,我们原还想着他怎么着也得有点舐犊之情,哪里想到他能狠心到那种程度呢!”
黄长田回来听说了外甥的遭遇,心里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害了外甥,他哪里知道他好姐夫不光对他们狠,连对自己亲儿子都这么狠呢。
“哼,有什么想不到呢,当初大姐才死几天,他就又找了女人,后面咱家出事....”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再提,“算了算了,今儿咱们甥舅好不容易团聚,就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儿了。”
林建华巴不得,刚才被两个舅舅眼泪哗哗的看着,他都快撑不住了。
一行人呼啦啦的又进了院子,外面围着的人也没走,还在那看着,离的远听不见,看着一群俊男靓女也是养眼。
院子里摆着桌椅板凳,上面水果点心茶水样样俱全,两个舅舅一边一个愣生生将他一个小辈挤在了主位,弄的他不好意思:“舅...舅,这不合适。”
黄长耕不在意的胡挥手:“一家人讲究那些个干什么,我想你是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经常给你换尿布呢,你二舅都没我换的好,每次他帮你换你就哭,你打小就跟我最亲。”说完还得意的瞥了一眼边上的弟弟。
黄长田自然不服气:“呸,咱家就你花样最多,给人换个尿布,还拿占了蜂蜜的勺子当甜头,这谁能想的出来?”大哥从小就最贼,他哪里比得过。
林建华听两个舅舅斗嘴,感觉特别不真实,两个舅舅看着得四十了吧,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呢。
“你别介意,他们只有在我们面前才这样。”一个穿着格子外套的女人给他塞了一块点心。
“瞧我,都忘记给你介绍人了,”黄长耕恍然一拍脑袋,指着格子外套的女人,“这是你二舅妈,”随后他一一指着院子里的人给他介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刚才都不知道喊人!”
“爸,刚才你和二叔在那哭天抢地的,我们几个哪里能插的进去!”小表弟白了老爸一眼,随后又跟林建华挤挤眼睛,“以前就听他老念叨你,如今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可惜,那么好看的脸被毁了。
“臭下子!怎么说话呢,皮又紧了是吧?”黄长耕两眼一瞪,“你看你表哥多稳重,那像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林建华赶忙帮着打圆场:“大舅,还是活泼点好,我就是太死板了。”
小表弟吐吐舌,林建华看着他边上的女同志,有些感慨:“表弟比我厉害,这么年轻就有对象了,不像我,”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儿。
“狗日的林正,等我们办完事儿,我就去找他,我非得指着他鼻子问他,他怎么对得起我大姐!”
他话还没说完呢,两个舅舅还有在场的小辈儿都万分同情了起来,可不是吗,人家村里人都说了,他外甥/他们表哥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呢。
黄大舅是个脾气爆的,最见不得外甥吃苦受罪的,当场就又将林父给骂了一顿,骂完林父,他又赶忙安慰外甥,“没事没事,回去我就让人帮你寻摸,我外甥长的一表人才,想娶什么女人娶不到!”
黄二舅跟着附和:“就是,你爹不管你,我跟你大舅管,回头你那狗日的爹有个好歹,你也甭搭理他!”
“不用不用,”林建华心说我都结婚了,还找什么媳妇儿啊,只是两个舅舅爱甥心切,一看林建华跟他们见外,当场就不乐意了,黄大舅板着脸,“怎么着,外甥是跟我们见外了?你不接受,是还恨我们当初没带走你?”
看着人脸上的刀疤,觉得人家恨他们也正常,于是又软和的语气,“是舅舅对不住你,现在你好歹给大舅二舅一个机会弥补不是?”
林建华急的额头冒汗:“我娶媳妇了,我媳妇现在怀着孩子呢,你们可别害我!”舅舅们实在是太热情了,连话都没问清楚,就要给他找媳妇了,真是有点吓人。
兄弟俩楞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黄大舅揽着外甥的肩膀:“你这小子,有媳妇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嘛!”他倒是想说呢,舅舅们一个个说话跟放炮似的,容他说了么。
随后两个舅舅又细细问起外甥媳妇的来历,心想着要是外甥媳妇不好,回头出点钱将人打发了再给重新找个,不过听外甥说了他们相遇的过程,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
黄大舅点了点头:“是个好姑娘,你以后好好待人家!”说着话,他看着林建华的侧脸,又是一阵怜惜,“当初真该带你走的,开始苦几年,以后就好了,哪像现在,一直苦了三十多年.....”
想想就心疼,身无分文的从边疆坐火车回家,要不是运气好遇上了外甥媳妇,他这外甥搞不好得饿死在路上。
黄二舅握着林建华的手:“等清明节过完,我们一起去城里认认门,顺便也见见你媳妇儿。”
几个小辈儿看着眼前比他们只大十几岁的表哥,吃了他们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心里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