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昂扬喜气而来,蒋家公子甚多,乌泱泱挤了一门口,与接亲的一众皇子诗词歌赋、刀枪棍棒,愣是闹了小半个时辰新郎才进了大门。
法觉寺高僧算出的出门吉时,是巳时正到未时初。午席定在巳时末,吃酒慢聊,结束时正好出门子。
蒋家大手笔,府中摆宴三十六桌,又在城中八大酒楼摆出流水席,几乎是请遍了皇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
偌大的宴息处分了男女左右,主厅摆了八大圆桌,其余在院子的一左一右两个通间大厅中。
定国公夫妇和都督府的人都在主厅中。姜家兄弟算男方宾客,未到蒋家。李郯去了蒋韵那里陪着,灼华不想与蒋邵氏打照面,便留在了老太太身边。
同一桌还有魏国公夫人婆媳,礼部尚书蓝家母女,临江侯陈家母女。
一桌都是高门女眷,说话倒是很和煦,没什么明刀暗箭的,虽说她们可能很好奇那花娘子闹的这一出,但也无有人会大咧咧的问出口,顶多就是被人好奇的目光多瞄几眼而已。
灼华发现徐惟的妻子萧氏说话轻声细语,行有礼言有度,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偶尔偷偷瞧她一眼,被她撞见了还会不好意思的脸红,倒是十分温柔害羞。
她还以为,李彧会给徐惟弄一个厉害的妻子呢!
一桌人正客客气气的寒暄,袁颖款款走了过来,在灼华的身边坐下,笑意盈盈的与灼华寒暄:“许久不见,县主可好啊?”
老太太看到袁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灼华回以温柔一笑,客气道:“托二姑娘的福,一切都好。”
袁颖侧头看着她,细细打量着灼华的神色,神情瞧来好似两人当真交情不浅:“的确精神看着比上个月好多了,果然是京都风水养人呢!”
“天子所在,自是不同的。”灼华温婉一笑,回视她道:“袁二姑娘倒是比去年瘦了些。”
袁颖神色暗了暗,似乎忧伤:“伤心事多了,总是熬人的。”
灼华似信以为真,柔声安慰道:“都会过去的。”
不得不说袁颖确实很有心机,也够狠心。
当初灼华提醒了袁颖母亲病逝背后的真相,袁颖回到京里,从查清真想,到让继母所出的孩子接连暴毙。仅仅半年时间。
大约从前她也是真的心爱和依赖着那个既是姨母又是继母的女人吧,毕竟袁颖母亲过世的时候,她才三岁,在人吃人的侯爵之家,姨母便成了她所有的信任和依靠了。所以,在得知母亲会死,就是因为父亲要把这个姨母迎娶进门的真相时,才会变得那么疯狂,斩断继母所有的希望。
就如当初他们夫妻如何狠心杀死了她的母亲。
流水的菜色上了桌,蒋老太爷说了几句喜气话,席面开始。
女眷们吃相文雅,但敌不过一旁男宾劝酒的热闹,主厅里一片热闹。
“如今我倒是很相信沈妹妹的一句话。”袁颖低着头小口的吃着凉菜,微微凑向灼华,小声说着话,音量只有两个人听得见。
灼华没有看她,轻轻扬了一声鼻音,“恩?”
袁颖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笑道:“做弱者、做好人,当真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灼华笑了笑,颇是认同道:“当然。”
袁颖毒辣的名声源于小时候拿剪子打杀奶娘,但想要消除旁人对她的偏见,其实也不难。
只要让袁夫人在僻静处对她动手,又“恰巧”被人撞见,那么人家首先就会对袁夫人“贤良”的形象大打折扣。
那如何让她动手呢?自然是毫不掩饰的告诉她:“你的孩子,都是我杀的!”
袁夫人便是心计再深,断也无法忍耐的。
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便会觉得她的温恭俭让都是装的,私下时便是恶毒后母。
待到时机成熟时,再让府中老仆“无意中”透露一些“奶娘半夜意图杀死原配嫡出姑娘”“丧心病狂奶娘杀幼主”之类的传言,那么,当初小小的袁颖为何拿着剪子打杀奶娘便有了很好的解释,并且这个解释还将得到许多人的同情。
自然也不会有人将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与那几个孩子的死联系到一起去的。
但袁夫人知道真相,必是要告诉丈夫的,那为何能下手杀发妻的袁侯爷不杀了她呢?
因为袁侯爷压根不相信是袁颖做的,在他眼中袁颖虽手段狠辣,却对弟妹尤为疼爱。他只会觉得继妻因为对她嫡长姐心有愧疚,所以孩子接连死去,让她以为是长姐唯一在世的孩子在报仇。
“一年不见,县主的机敏更胜从前了。”袁颖缓缓呷了口酒,那不是她喜欢的味道,眉心微微一曲,语调是自来的弧度,有浅浅轻快的笑意:“原以为那花娘能让你头痛一阵子,到不想一开始就被你看穿了。”
灼华挑了挑眉,她倒是承认的很直接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袁姑娘这番是想试探我么?”
袁颖咯咯一笑,肆意又明艳,引来同桌侧目,她也毫不在意:“你真有趣。我与静王说你不好对付,他还是太小看你了。不过你说的对,与我而言这不过是个试探而已。若是能引得崔家内斗、崔家与沈家起龃龉、让秦王和雍王相对付,倒也不错,不过我瞧了,那几个人实在是太笨了,戏都演不好。”
灼华轻轻笑了出来,仿若二人当真亲近友好:“袁姑娘说的是,或许下一回袁姑娘可以亲自去挑了人选。”
瞧着性格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十分熟络又投契的样子,众夫人姑娘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连老太太都忍不住投来诧异的目光。
忽的男宾席那处传来一阵朗朗笑声,似乎围着秦王在看什么东西。
眸中闪过深沉笑意,袁颖看向灼华,却见她只是淡淡的一挑眉而已。
袁颖神色中颇有些有趣的意思,笑道:“看呐,开始了。想必今日一定也是十分精彩的,希望县主也能顺利度过了。”
搁下玉箸,灼华慢条斯理地往那处瞧了一眼,浅棕色的眸子里淡淡的清冷而淡然:“有袁姑娘这句话,大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