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见李国英自来请罪,心下更是五味杂陈。
他是真的很想开口,将这个败军之将给狠狠地责骂一通,但一眼掠过旁边伏跪的左梦庚,却又感觉索然无味。
最终,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垂首无言。
李国英见左良玉一脸阴沉着不说话,心下已猜知他内心所想。他眼珠一转,便立即拱手回道:“宁南侯,在下以为,现在两面城墙的攻势俱已受挫,器械俱毁,我军已无再战之力,不若就此与城中讲和,撤兵返回湖广,方是可行之策。”
不料,他这一语方毕,旁边伏跪的左梦庚,却是猛地抬头,厉声喊道:“父侯,不可!”
左良玉一怔,扭过头去,却左梦庚从地上膝行而前,立即向自己喊道:“父侯,我军兵马总共十万,现在折损之数,全部加起来,其实亦不足五千,这点数目的牺牲,以我军的兵马数量,其实还是完全可以承受,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更何况,现在最大的问题,不过是攻城器械俱毁,以致我军无法继续攻城罢了。如果再休整数日,待器械重新修造完毕,我军完全可以重振旗鼓,重新对九江发动进攻。”
他略顿了一下,又急急说道:“现在我军虽败,但城中的守军为了阻挡我军进攻,这两天赶制出来的震天雷,必已是差不多消耗殆尽。到时候,我等攻城器械修建完毕,便可立即发起攻击,想必城中兵马到了那时,将再无招数可挡。再退一步来说,就算父侯担忧城中仍有震天雷,那时候,我军完全从附近村镇中,搜罗大批当地百姓,令他们在前头冲阵,我军押后而行,想必这样一来,必可将城中守军的剩余震天雷彻底消耗完毕,到时候,我军再一举上攻,一定能彻底夺取九江城!”
听到其子这番歹毒的建议,左良玉心下,却是为之一动。
是啊,城中守军的震天雷,这番连番守城,其数量也确实该用得差不多了。而如左梦庚所言,再退一步来说,自己吃了这两番闷亏,那在下次进攻之时,完全可以先派百姓前去攻城,从而尽可能地消耗城中守军残余的震天雷,这样一来,城中守军震天雷耗尽,自己接下来挥兵攻城,当是再无阻碍了吧。
不料,左良玉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李国英却是冷冷言道:“世子之言,在下深以为不妥。”
左梦庚闻言,心下大怒,他一脸狠色,还未得及与其争辨,那李国英已向左良玉拱手禀道;“宁南侯,我军若要重新攻城,必须重新打造攻城器械,但以在下估计,哪怕全力逼迫工匠,其所耗的时间,最少也要七八天方可完成。而朝廷的使节,只怕最多也就两三天后便可到达。到时候,朝廷使者奉了帝令而来,令我等立即退兵返回湖广,那宁南侯又将何以自处?”
李国英声音不高,但左良玉心头,却是有如遭受重锤轰击。
是啊,他娘的,修得庙来,鬼都老了!
攻城器械至少还有七八天才能造好,而朝廷使者两三天后便是可到,自己难道还要当着朝廷使者的脸面,强行攻打九江城,从而违反朝廷诏令,彻底坐实了这反贼的罪名么?
左良玉还不想这么做。
毕竟,现在的他,从心底里不想与明朝彻底反目,能够在在这湖广之地,舒舒服服地当个不受朝廷拘管,几乎有如土皇帝一般的宁南侯,左良玉心下已是颇为满足。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进一步拓展自己的领地与兵马,左良玉自是十分乐意。但是,如果拓展自己势力,要以与朝廷反目为代价,要以成为叛贼为条件,左良玉还是不愿意的。
“父侯!朝廷诏令算个屁!只要我们能最终拿下九江,想必……”
“住口!”
左梦庚犹是奋力想要争辨,却被左良玉厉声喝止。
他那双阴沉的三角眼,冷冷地扫过二人,才缓缓回道:“你二人所言,以本侯看来,皆是有不足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