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及耐心的话,江年无疑的是有的。
千余里路程,走了半个多月。
百余年过去,这青阳镇倒是变化了许多,中间说是遭了几次灾,整个镇子的人死绝了两次。
不过死的总只是人,这县城的设施,倒是大半还留存着。
街道,水井,地沟,……
或许有破败的,但修修补补,总还能用。
城里的人死光了,周遭的人,便又像是蚂蚁,又或者是杂菌一般,进驻了进来。
人是换了好几茬了,不过镇子的格局,变化倒是不大。
这个世界的人,忘性似乎出奇的大,简直就像是被贴上了标签的鱼。
前脚遭灾,后脚,又承平,欢闹。
自顾自的繁茂了起来。
依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当初孟生所在的宅院所在。
孟生自然早就已经没了,骨灰都已经进到轮回了,不只是孟生没了,周遭一圈的人影,也没了痕迹,那梅花树倒是还顽强的扎根在那,大火烧过几次,但终究没能烧透这梅花树的根。
只是原来的那宅院,此刻,已然的,已经化作了废墟。
江年进驻到这废墟之中,收拾着,很快的,就将这废墟给清整了一下,住了下来。
在这梅花精怪诞生之地,住了下来。
庭院之中的梅花树依旧年年开,开的烂漫,也结一些青杏,不过结的少,零星几个。
滋味却也干涩,似乎这树已经将全部的力气都拿去开花了,把花开的烂漫,在结果之上,却没了力气,所以草草应付着,结几个酸涩杏子,便了事了一般。
江年住下之后,却也像是那孟生一般,日夜读书,五体不勤,生计不精。
形貌越发有些潦倒的读着书。
形影越发的向着当年那孟生的样子靠近。
但总是不像。
若论往日,他自然也是读书的,而且读的颇为之多。
不过这般为了功名利禄研读经书,倒是头遭。
倘若不将他穿越之前,为了考试,而写的那些卷子也给算上的话,大体算是。
读书,背书,咬文嚼字,他的水准倒是高过那孟生许多,勃发出来的思绪,却也显得高远,只是也难免带上一股如刀一般天意的沧桑。
人间的生死,兴亡,功名利禄,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浅薄了。
这让他书读起来,滋味总是对不上号。
细细的思索琢磨,花了数月功夫,逐渐的转过心态来,
读着一些俗物书籍,扛着锄头,下到田地之中,行躬耕之事,于农人攀谈,听其杂乱言语,话短桑麻,逐渐的,倒是让人,开始有些,从避世的出尘意境之中,走回到人世间的感觉出来。
有了庸俗,斩出庸俗,终于的,江年逐渐的找到了一些感觉,感觉有些像了。
应该能够和那梅花精对上电波了。
估摸着,将那被他用气劲囚锁着的梅花精源核放了一些空隙出来。
妖鬼的源核倒是无形无质的,如今这玻璃珠子一般的形状,倒是江年气劲凝化而成的。
那源核倒是被困锁在其中。
在气劲囚笼之中被囚锁了百年,其中的精魄早就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但也等江年放开空隙,让这源核和他识海之中的那烟霞虫稍勾连上,便迅速的,开始有了复生的迹象。
弹指,将这源核打入那庭院梅树心髓之中,便见到这梅花树,突然的,在这深秋季节,悄然冒出来了点点梨白的杏花。
风吹过,杏花飘摇,方开便零落,由秋风卷着些许甜香,悄然而至,而逝。
见到这般状况,江年嘴角微微勾起些许轻笑。
顿了一下,本体迈步离去,留下那满心世俗功利的分身,留驻在这园子之上,白日劳作,夜读诗书,准备寻到路子,缓缓将心神注入到那梅花精源核之中去了。
花开花落,待到明年春,梅花落尽,杏子还青之际,那梅花精怪顺利的复生滋长了回来。
妖鬼至情,却又滥情。
复生回来,望着那窗台跟前,仿佛的身影,摇曳着,还是踏入到了夜梦相会的进程之中,梦中光景,自然是郎情妾意,抵死缠绵,好不痴缠。
缠绵日久,便有了谈婚论嫁的话头。
红嫁衣,红盖头,大红花轿,抬进门中来,一场婚宴,宾朋满座,好不热闹。
只是终究虚浮。
虚浮的热烈之中,江年走过流程,进到婚房之中,合卺酒凑到了唇边,看着跟前,那美艳动人,端着酒杯,迟迟不肯走完这婚礼仪程的最后一步的新娘子。
目光交接,对视,江年眼中满是柔情,蜜意,而新娘子眼中却满是挣扎,游移。
红色喜烛烛光摇曳,新人正该千百媚态娇羞之际,却没有。
摇晃着的烛光也在喜庆,暧昧,和阴森之间摇摆。
晃动着的光影,是阴诡,还是朦胧甜蜜,心境滤镜加上,同样一副风景,可以出两样结果。
红烛摇曳之下,江年的元神已经寻到路子,正在缓缓的进入,侵蚀进到对方源核之中,但却也始终差在了这最后一步之上,像是触摸到了一层薄膜,始终不能突破。
到了这一步,江年却也谨记着那修行法之上的告诫,并不焦躁,只不急不缓的,尝试推进。
臂膊交挽,两人凑得很近,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鼻息交织,热意交缠,目光柔澄如清澈酒泉,又如粘稠蜜潭,勾人沉沦。
摇曳的烛光下,晃动的光影中,满是柔情,蜜意的眸光里,新娘子眼神逐渐迷乱,情意晃动。
酒杯之中的清冽美酒终究还是从这一对新人的喉线之中没入,也伴随着那酒液趟过喉线,江年的元神情思也顺利的冲破关卡,注入到了对方那源核之中。
刹那之间,天地晃动,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大红喜烛摇曳的烛光,大红喜字张贴,白面染红的喜桃儿依旧娇嫩,但却多了许多他以往不能窥见,不能察觉之存在。
丝丝缕缕粉色的云烟从跟前新娘子身上散发出来,将整个婚房,都晕染成了一片粉色天地。
只也与新娘子相对的新郎官,周身凝成了一团漆黑,冷凝,古怪深潭一般的存在,盘踞着,安静的散发着一股压力。
宽宏而脆弱,冷凝而暴虐。
窥探到这一步,江年便明白,他成功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