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很快的剑,如同闪电一般。
可闪电亦会被大地所吸收。
于是他的剑被接住了。
接住它的是一双手,一双略带薄茧的,干净的手。
楚留香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并不是嘲笑。
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笑。
因为他从不低估对手。
一点红慢慢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你不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楚留香反问。
“因为一个失败的杀手从不应活在世上。”
一点红道。
楚留香大笑:“我以为刚才那只是朋友间的切磋。”
他话音刚落,手中便已慢慢放开了那剑尖。
一点红看了眼那剑,突然也笑了。
男人间的友谊总是显得莫名其妙。
明明刚才还刀剑相向的两个人,此刻却能愉快的坐在一起喝酒。
楚留香的朋友很多,因为他实在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但大多数人是和香帅在交朋友。
他想着又喝了口酒:“我们居然已经成为了朋友。”
一点红神色有些奇异:“你难道看不起我这个朋友?”
“当然不是。”
楚留香抱起酒坛来灌了一口:“我只怕你觉得楚留香这三个字已是江湖中最大的麻烦。”
他说着烦恼的事,面上犹然带着笑意。
好像这些事总会解决一般,这实在是一个很潇洒的人。
一点红也笑了:“我平生前二十年也是无聊,如此这般也算跌宕起伏。”
他说完便拍开了酒坛泥封,猛地灌了一口。
杀手最忌喝酒,因为人旦一醉了,手便会慢些。而这世上总有些人想要杀你。
他长啸一声,又将酒坛扔给楚留香。
已近子时。
客栈里已倒下了两个酒鬼。
不,或许只有一个。
因为楚留香还清醒着。
这世上最痛苦的便是喝不醉的人。
楚留香曾经亦觉得千杯不醉很好,如今却只希望早早的醉了去。
外面的月儿依旧很圆,似乎昨日也未曾过去。
他忽然想起了无花,想起了苏蓉蓉与宋甜儿三女,最后又想起了阿裙。
她有没有相信那些谣言?
被掳走时可曾怨过他?
楚留香这样想着,却觉坛子里的酒已经空了。
鸡叫破晓。
少林后山处通水路的一家客栈里。
正有位白衣僧人敛眉抚琴。
琴有好琴,曲有佳曲。
这样的清晨总是赏心悦目的。
吴裙揉了揉眼睛,坐在栏杆上看无花弹琴。
吴裙一直觉得男人的手若要好看,便是做两件事情时。
一是握剑。
二便是抚琴。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青色的脉络在晨光下格外好看。
她微微闭着眼听着,脚腕儿的雪铃轻轻晃着。
雪铃儿是无花亲手做的。
想起他昨夜亲手系上的样子,吴裙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的眉眼越发清艳了。
黛色的眉尾处仿佛镌了烟霞,轻扬间如瑶光抚露,滟滟动人。
白衣僧人的手微微顿了顿。
“阿裙,你又调皮了。”
他温声轻叹,脸上却无一丝不耐之色。
吴裙笑了笑,脚尖又轻轻点了点。
那水红的丹蔻慢慢碾在僧人手上,竹林清光下宛若妖魅。
她唇角的笑意甜甜的,那样懵懂无辜的看着他,似在问他为何不弹了。
无花眼神暗了暗。
吴裙看着那高洁的僧人眼底的暗色,轻轻摇了摇铃铛。
雪白的腕儿随着铃铛随意摇晃着。
细柳曼垂,轻易便激起了世间男人的野望。
吴裙缓缓勾起唇角:“大师,我想要条新裙子了。”
“一条一模一样的新裙子~”
她轻轻笑了笑。
无花闭上了眼,却似还能听到那林中妖魅蛊惑的声音。
他的心跳的很快,像被热血浇灌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生着根。
清脆的铃声在林间回荡着,那艳丽的眉眼仿佛血中残阳,压尽满暮城色。
吴裙轻轻舔了舔唇角。
千里之外的山西。
一个青色锦衣的年轻公子猛然吐了口血。
他皱眉摸着心口的位置,表情有些奇怪。
“公子,你受伤了?”
一旁站着的灰衣青年问。
原随云摇了摇头:“许是和枯梅交手时所致。”
丁峰犹有些担心。
原随云眯了眯眼,手中的帕子已挫成了粉末。
“这件事不许外传。”
丁峰应了声,慢慢垂下眼去。
却未看见原随云唇角奇怪的笑意:“果然是会反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