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里很是疲惫,懒得跟宋缺斗嘴,只是自顾自讲起现编的话本子里的故事。
“女孩是被一个高门大户收养的孩子,她整日侍弄花草,也不大理人,只是偶尔发发善心给家里人包扎一二。”
许婧辰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又开口道“她的手很稳,鼻子很灵,是天生的大夫。大家都喜欢她,称呼她为善良的医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点也不善良,反而娇纵又任性,对什么都看不起、提不起兴趣。偶尔救人只是出于一种打发无聊的冷漠心理。”
“直到那一天,女孩遇到了一个被兄长收养的同龄男孩。”
“真烂,接下来是不是他们俩相爱了?”听到这里,少年狐疑道“这话本子不会就是你写的吧?”
忍无可忍的许婧辰眉角猛跳,拽住啰啰嗦嗦的少年的耳朵狠狠拧着。
被拽的耳朵又大了一圈的少年捂着耳朵,拽起一个小凳一屁股坐了下去,示意自己不会插话了。
确定了,许暴龙还是之前的许暴龙,没被人夺舍。
女人沉了一口气,继续畅快的讲着“男孩开始很有朝气,但女孩的兄长总是不满意的——作为大户里的大家长,他想要的是一个成熟冷酷的继承人,于是慢慢打磨着男孩所有灿烂的一面。逐渐的,男孩终于变成了兄长需要的模样,成为了家里最优秀的孩子,成为了所有孩子模仿的、永远温柔、永远不会犯错的标准。”
听到这里,宋缺莫名感到一阵冷意,他总觉得许婧辰这有些没有逻辑的白话里是在暗示着什么真实的东西。
“大家都觉得男孩很温柔,也很善良——女孩也是这样想的,”女人咽了口唾液,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干脆买了个关子胡编起来,尽量做到让故事波澜起伏的像是见了鬼“但是,她亲眼看见了男孩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前一秒还在众人面前,温柔给被雨水快要打落的白梅撑伞,下一秒众人离去,却面无表情的折断白梅,一点点,用手指捻碎了娇弱的花瓣,毫无怜惜的把洁白的花扔在泥泞不堪的土里。”
讲到这里,女人故意露出惊恐的模样,装作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女孩当时的样子。
听故事的少女歪了歪头“女孩,跑了?”
言下之意,是故事里的女孩看见这样偏执的男孩,是否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月光漏在女人脸上,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半夜将鬼故事讲到了激动之处,叫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女孩她啊——”
“对这样的男孩一见钟情。”
女人眨眨眼睛,似是虔诚般的说着自己不知道从哪本暗黑小说里借鉴的段子总结道“只有这样的男孩值得女孩所爱,只有这样炽烈的颜色能沾染女孩黑白两色的世界。”
宋缺:?!
又单又直的少年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病态言论,瞳孔巨震,三观崩碎。
一旁听故事的青年也被这样的偏执言论惊得微微皱眉。
这么听来,是黑暗非主流爱情故事了——颇有几分“你今日断我翅膀,我来日必废你天堂”的真意在。
忽地,女人话锋一转,面露遗憾道“但很可惜,因为一些原因,女孩毒死了男孩。”
苏城:……神特么毒死,男孩是不是叫武大郎啊?
这连起来,不就是兄妹黑暗版的“武大郎与潘金莲”吗?一些原因想上一想,不就是来了西门大官人吗?!
而且苏城是万万没想到,这还是个烂尾的故事,和“主角照镜子被自己美死”的大结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作者懒而造的孽。
虽然脑子里这样想着,可青年面上依旧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所以说,我才会有一点难受。”许婧辰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刚才只是为了展示故事效果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居然不是圆满结局的故事!”
宋缺听着心里越发有了古怪的意味。
到底只是一个故事,还是真实世界的映照?
他勉强的开了个玩笑“总不会女主是你,男主是师兄,你要把师兄毒死吧?”
许婧辰心里一紧,可面上却是一幅随意的神色。
女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茶壶里还剩些药——要不小茄子你喝一口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先毒死?”
听见许婧辰半是戏谑的话,少年避之不及的连忙摆手“得得得,当我没说。”
然后又鄙视道“这故事真烂,又烂俗又莫名其妙,想来只有你这种奇葩会闲着看上一二这种虚构的东西。”
许婧辰抽动嘴角,宋缺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怎么长了一张气人的嘴?
怎么就烂了,好歹也是她动用自己所有的文学功底,认认真真胡说八道现编出来的啊!
当即是面无表情,又拽了他耳朵三圈。
许婧辰是学医的,下手自然有分寸,劲儿巧,掐的疼,但恢复起来也快。
女人想,这故事里有真有假,也不算是全然虚构了。
傲慢是真,爱意是真,可女孩漠视生命是假,男孩雨中折花落泥是假,就连那最后的结局也是假。
现实中的男孩在一个雨天选了自己的第一把剑,给剑冢里要被涝死的一棵绛珠草撑了一夜的伞。
直到天光熹微。
草木本无心,可她却有心。
也许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宗主师兄那样能因为一个预言对相处那么多年的弟子痛下杀手,也做不到万事全要屈服于宗门利益。
她也有自己的立场。
没办法,自己可真是傲慢极了——动摇过后,她仍是相信青年的人品,也相信青年不会做出师兄说的那些事情。
哪怕是百年以后,这位百药峰峰主依旧会诧异当时孤注一掷的自信,但却绝不后悔。
因为苏城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