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巴掌一看就是用了力的,少年的头顺着巴掌的方向偏去,白嫩的小脸上留下深红色的巴掌印。
宋缺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嘴里浓浓的铁锈味,用手背擦过嘴角,就看见上面的浅浅的血印。
少年在地上呸出一口血来,颇有几分狼狈。
“诶诶诶?怎么打起来了——”听见巴掌声的女人顾不上药碗匆忙往屋内赶“小茄子,不许欺负你师兄——”
进屋的许婧辰看了眼床上活动手腕的青年,又看了眼宋缺脸上的巴掌印,默默咽下接下来的话。
好像,好像是小茄子被阿城打了。
宋缺看了眼因惊讶双目瞪圆的女人,心头的火气竟是消去大半。
也罢,今日虽然是被伪君子扇了巴掌,但好在让师叔看见了他的真面目,也省的日后为苏城的死而伤心。
这样想着,少年瑟缩着捂住脸上的红印,泪眼汪汪的抿着嘴唇,看上去好不可怜。
始作俑者却淡淡道“师弟,你可知错?”
“我……我知错了。”少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青年,哽咽道“我不该不小心伤了师兄,害得师兄现在生气成这样。”
对付伪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让对方的拉踩无效化——苏城越是要装作成熟温柔的“大师兄”,自己就越要表现的乖巧、可怜,把苏城想表达的东西衬为冷酷严厉。
宋缺抹抹强挤出来的眼泪,看上去楚楚可怜“师,师兄,你,你打我吧,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青年微怔,随后摇头笑道“某没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接着微微起身抓住少年左手,把宋缺拉向自己。
他轻轻拉开少年捂脸的手,示意对方弯腰,然后骨节分明的手轻微扬起——
宋缺像是受惊的小兽般闭上眼睛。
打吧,最好打起来——让师叔好好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火辣的脸颊覆上冰凉舒服的触感。
青年用冰凉的手帕小心而认真擦拭着宋缺微微肿起的脸颊,尽管动作轻微,可依旧能感觉到一丝发麻的痛感。
认真起来的苏城很有迷惑性——面色苍白青年用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似乎说着万般柔情,仿佛他视你为唯一——水光中倒映出自己慌乱的、错愕的、呆呆的样子。
很近,能看见青年额间每一根凌乱的发丝,能听见青年沉稳有力的呼吸,能闻到青年身上淡淡不可闻的雪松味。
宋缺正愣着神,就见忽然青年偏头虚弱地轻咳着,身子缓慢向后靠在竖放的竹枕上——断片的大脑意外流露出刚才青年那副认真的模样。
青年又因病痛干咳出来,这次干咳的有些急了,苍白的脸颊露出淡淡的薄红色。
像是杜鹃啼血般凄美。
苏城伸手揉乱了呆滞住的少年的头发,柔声宽慰道
“不是因为小缺没控制好力度伤到某而生气,”青年微微皱眉,露出有些严肃的样子“真正让我有些难过的是,小缺在没有彻底得到青光认可的情况下,使出这样危险的剑法——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要某怎么跟师父交代?”
青年顿了顿,拉住宋缺的手关心道
“我辈剑修确实是注重于生死关头的磨炼,注重或华丽或朴实的繁多剑招。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基础不过关的话,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体悟、再怎样完美的剑招也只是空中楼阁——”
“小缺,”青年认真道“在你没有得到青光剑的认可前,务必不要再使这样危险的剑招。你可以多练习基础剑法,想来定会有新的体会。”
和梦里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借着为你好的名头,将你的剑招强制限制在基础剑法上,梦里的自己如此深信不疑,傻乎乎的练习最简单的招式。
若不是自己每每能在生死关头顿悟,早就被这伪君子暗算死了无数回。
宋缺面上却点头称是,心里却是兴致缺缺。
却见青年话锋一转,眉目又柔和起来。
“下次不要像上回那般莽撞了,”青年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手心练剑时被划的小疤,痒痒的“若是再有魔修入侵这种事,记得告诉师兄、告诉长辈,不要一个人傻乎乎的扛。”
如玉石相击般清脆的声音慢慢流转。
“小缺虽然很厉害,可小缺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青年顿了顿,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说“比如刚才这个巴掌,小缺就碍于是师兄没办法还回来,对不对?”
“师兄扇你这巴掌,你是服不服?”
手心还留有那温热的触感。
宋缺被迷的七荤八素,一时竟忘了发作怒气,也听不见青年的话了,唯有那雪松般清爽味儿在鼻尖萦绕。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只是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只是状若无事地“嗯”了声。
青年眉眼弯弯,像是有些高兴的样子,但下一刻便掩唇又剧烈的咳嗽着。
“唉,我就知道阿城不会无缘无故打小茄子啦,”许婧辰笑着打岔缓和气氛,一边端着药过来。
女人把药碗放在案头,坐在床头伸手缓慢有节奏轻拍着青年的后背,帮青年顺着气。
苏城扫了眼案头的药碗。
好家伙,真就是一碗冒尖的冰糖。
大块大块的冰糖把小药碗挤得满满当当,冰糖的外皮有些发黑,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隐隐从透明的冰糖里窥见底部薄薄一层药汤。
苏城毫不怀疑,许婧辰就是奔着把他牙全甜掉的目的来的。
青年那“温柔”的笑容难免有点僵硬,额角控制不住般轻微抽动着。
可许婧辰像是瞎了一般,笑呵呵端着那碗冰糖往这边凑。
青年微微躲着,许婧辰的手又追过去,二人一躲一追,一躲一追,倒像是在玩什么捉迷藏。
无奈,苏城只好又偏头装着咳嗽起来,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