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爷爷一般的男人又出现了。
“那天是临时替班。”程落解释完,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黄秀茂。
“抢劫的。”黄秀茂没好气地说。
“抢你病号服还是盐水瓶?”程落笑了笑,“亲戚?”
“这我奶奶。”景灼很无奈。
“县城太小了。”程落也觉得太巧,“出去吧,奶奶撵你呢。”
两人出了病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来县城一个月终于找到老太太,景灼心里稍微踏实了些,看见程落竟然莫名生出一股……亲切?
从医学院回来分开也就一星期,竟然有这种惊世骇俗的错觉。
然而现在程落的神色却难得敛去懒散,甚至有些严肃:“黄科长住院一周了,怎么才来?”
“她一直瞒我。”景灼瞧出他表情不对劲,“什么情况?”
“不太好。”程落顿了顿,“肝炎。”
景灼没太反应过来,普通肝炎怎么就到医生都说不太好的程度了?
病房里,黄秀茂的声音很急:“小程,该换瓶了!”
“来了。”程落朝景灼眨了下眼,推门进去。
黄科长刚转院的时候就嘱咐过这儿所有人,要是有人过来探病,一律回复普通肝炎。
他实在没想到这位探病的竟然是景灼。
或者说没想到景灼是黄科长的孙子。
“晚上有空一块儿吃个饭吧,我七点下班。”程落当着黄秀茂的面,只能说得很隐晦。
严谨点儿的话,病人要求保护隐私的话医生只能替病人向家属隐瞒病情。
但人道上来讲,家属最好知情。
黄秀茂使唤程落毫不客气:“滴速调快。”
“还快呢,手冰凉了。”程落走到她床前,试了试她干枯微皴的手背,“我去拿个加热器。”
景灼杵在旁边什么忙也帮不上,老太太也不搭理他。
有种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外人,而程落才是老太太亲孙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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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灼走后老太太就皱着眉头睡了,指数都正常。
交班、查房、写病历、写医嘱、收入院,忙乱而普通的一天。
今天新入院了一个胃溃疡的小女孩儿,查房的时候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病床上,嘟着嘴。
程落走过去,俯身看着她:“愁什么呢孩子?”
旁边几张床的病人往这边看。
“我明天要做手术。”小姑娘看着快哭了,“我爸爸妈妈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他们说医生不让他们进手术室,所以不能陪我一起。”
“做手术都不能让爸爸妈妈陪,我一个小孩儿,容易吗。”
病房里大伙都乐了,这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话太逗。
“不容易,回头一定让爸爸妈妈给你道歉。”程落也乐,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给她擦眼泪擤鼻涕,“害怕吗?”
“能不害怕嘛。”小女孩儿委委屈屈的,“在肚子上开口子呢!”
“那现在害怕一会儿,明天就不要害怕了。”程落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很小很小的口子,睡一觉就好了,梦里什么都感觉不到。”
“真的吗?”小女孩儿不太相信。
“真的。”程落从白大褂兜里摸出来一张小贴画,撕了几个粘到小姑娘手上,“剩下的明天再给你,做完手术我来找你。”
他褂兜里常年揣着一沓花里胡哨的小贴画,哄小孩儿用的。
小姑娘立马不噘嘴了,拽着程落的袖子要看贴画还有什么款的。程落说了个“保密”,把贴画放回兜里。
临床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也叫住程落:“医生叔叔,我也害怕。”
“他也害怕。”程落扭头跟小姑娘说,“愿意把你那张贴画分他一半吗?”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小姑娘急了。
人孩子确实挺不容易的,这会儿没有夺人所爱讲奉献精神的必要。程落拿出另一张贴画:“这个给你。”
“不公平!为什么他现在就能拿到整张的!”小姑娘还是不乐意。
“小声点儿。”程落比了个“嘘”的手势,用气流声说,“他的比你的丑。”
大伙看着看这仨人直乐,冷冰冰的病房漾着暖。
拉着脸查房的医生多,来这么个医生,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轻松一阵儿。
晚上下班已经七点半了,医生下班时间没个准儿。
“有笔吗你这儿?”换完衣服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安韦冒出来问他。
“我褂子兜里。”程落被他要笔要习惯了,往更衣室一指,“下回自己拿就行。”
大家办公桌上人手一个笔筒,里头各种各样的笔塞得满满的,中性笔圆珠笔水笔记号笔荧光笔……就是不出水儿。
用的时候刨遍整个笔筒也找不到一支能用的,被施了魔咒一样。
就算偶尔有支争气的,被这个借走改改医嘱被那个拿走写写病历,也根本留不住。
程落的笔们也不例外,所以他兜里常备一盒中性笔,同科室的医生护士一没笔用了就来扒拉他兜,几乎每支都日抛,平均寿命不到两天。
脱下哄小孩儿神器·中性笔储藏室·神奇白大褂,神奇医生走出医院大门,变成一个普通人。
景灼站在停车场旁边,掏出手机,翻半天才从底下找出来程落的对话框。
上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消息是: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刚要发个“下班了吗”,界面突然弹出来一个白色的对话框。
程:回头
景灼转过头,一眼看见一堆汽车电动车旁边的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