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处于山中,迎面有舒爽的清风袭来,那种灰暗的沉闷减去了三分,却还是不能有片刻的心安。
实在过于无趣,她便把从沧淼到客栈的每一件离奇之事串连起来,想从看似扑朔迷离的事件中寻找到一丝关联。
正思索间,却见一个少年从右侧的树丛中奔逃出来。那人身上所着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手中握了一把断剑,虽已残缺,却有极其充沛的灵力萦绕于其间,隐隐可见其完整之时的凌厉模样。
少年的腰带上别了一个天青色的锁灵囊,锦制缎子上皆是零星的血迹,却是晶亮亮的一片,淡蓝色的灵力充斥着,有种不可近身的寒冷阴森。
楚照君急忙上前,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躯。那人的脸上尽是血污,身上的血腥气却隐隐约约透着股令人畏惧的意味。
那少年开口,虚弱不堪,却是极温柔纯透的好声音:“多谢……”
这温和清凉的声音猛地灌入楚照君原本混沌一片的脑中,给她满是愁澜的心情骤然带来了一抹愉悦与轻松,细细辨来,这声音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她扶过少年微微僵硬的身子,却不由得轻轻一怔,他的面容虽然泛着虚弱的苍白,却还是难以掩盖那份疏阔的俊朗之意。楚照君有些发愣,从前的旧事蓦地涌上心头,这个少年正是墨千允。
她惊骇之中存了不少疑惑,墨千允为何会来到此地?又为何会受伤?她侧首努力地从倒影中寻找自己的模样,随即神色一松,现下他还处于昏迷之中,应该不晓得自己是谁。
楚照君顾不得潜意识中的男女之分,将他的伤势细细查看了一遍,幸而他受的伤不算严重,她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四周没有可用的药材,再加上此处地势偏僻,鲜有人来往,看来,也只能她自行动手了。
只见楚照君将手指抵到自己的额头处,很快便有荧荧光芒闪现,如同夜晚晶润旖旎的星光。她缓慢地把手指从额上放下,手指尖上有青色星光微微闪烁摇晃,晶莹却十分柔和。她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手指移动到墨千允的额头上,刚刚触碰到他的肌肤时,有带着刺痛的冰冷,她的手指颤了颤,保持着并不平稳的姿势。
楚照君之前曾在书上看过注射灵力的方法,却全然未曾尝试过。还好,并未有她想象中的那种灵力缓缓抽离身体的疼痛,却有着丝丝清凉之意一点一点爬上她的手指,又十分缓慢地浸到她原本迷茫阴郁的心中。有柔和的光芒萦绕在二人之间,带着一种细细分辨才可感受到的清爽气息。她突然莫名地觉得,要是天长地久这般下去就好了,可是那想法不过只是想法,在她心中绕了一瞬,便很快消失了踪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望着墨千允的脸色渐渐由苍白转变成淡淡的红润,她才放下心来,不动声色地将灵力收回。
也就是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额头上尽是细小的汗珠。眼看天色已晚,她却还有些不放心,见墨千允的身体稍稍好了些,便带着几分朦朦胧胧的不舍离开了。
不得不说,夜晚的平安镇极是美丽。从前在幽州,晚上的天空无论怎样望都是深不见底的墨黑色,让人心中的那份烦闷郁郁瞬间被提起,星子也被埋藏在乌云之下,在叶家所居住的十七年,几乎没人在意过晚上并不美丽的天空。那时也只有她,会在深夜孤独寂寥时望一望,猜想那一望无际的天空是否与她一样,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临安的夜与之不同,那是一种欢喜,璀璨如钻的星子高高地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上,就连皎洁的月光都显得异常疏朗。因为她知晓,那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夜夜笙歌,万民欢腾。
而此时的夜,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意味,像是小女儿家的心事,不可轻易被人窥探了去。月光清明如许,似一块牛乳色的轻纱缓缓滑落,是最难得的宁静安详。
今日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在她心中百转千回,却被那安静的气氛轻轻遮盖住,化为灰烬。
正凝神间,却听得有人大喊:“阿梓!阿梓!掌柜的要找你!”
她未来得及细想,便有人拽着她的衣领往前行进,那份不安立即被挑起,很快遍布全身。
进了屋子,只见黑压压站了一群人,纷纷以不同的神情打量着她,平日里有些昏暗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摇晃不定的烛光隐隐透着紧张的意味。
楚照君被人按在生硬的地板上,身子还未保持平衡,便听得有人叫道:“阿梓,你可知罪?!”
声音虽然有些陌生,楚照君却知道这是掌柜的在问话。因为是杂役之身,她只见过他不到两次。
楚照君跪在地上,脑中有无数个念头飞过,却还是化为一片混沌,“阿梓不知……何罪之有。”
掌柜的瞥了站在人群角落了的雄哥一眼,示意他说话。雄哥立即上前,面色是从未见过的阴冷狠毒,“我在阿梓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串手链,而那手链,正是普和寺的僧人来做法事时所携带的。”他话锋一转,“我平日里就知道阿梓这小子手脚不干净,之前曾劝慰过他,却没想到他今日干出这样的事!我为了不让他走上歧途,决定将此事说出来!”
好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楚照君的嘴角不禁默默勾起一抹凌厉的冷笑。
屋中众人纷纷以鄙夷地目光瞧着她,平日里那几名杂役虽不信她会干出这些事,却也无法辩解。
掌柜的拾起桌上的手串,说道:“如今人证物证皆在,阿梓,你可有话要说?”
楚照君淡然,“能否让我看看那副手串?”
“真不要脸,死到临头还这样!”
“是啊是啊!”
“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楚照君不管众人的冷嘲热讽,拿起面前的手串。她细细观察着,很快,心中有了结果。只听她缓声问道:“请问僧人的手串一般以什么材料制成?”
掌柜的神情有些疑惑,却还是答道:“有紫檀木的,菩提子,金丝楠木,也有带桃木的。”
楚照君点点头,“对。何况子磐大师是名传千里的高僧,手串是以玛瑙制成的。”
掌柜的颔首,却还是带有不解之意,不置可否地瞧着她。
雄哥显然有些气急,怒道:“别让她狡辩了!赶紧逐出客栈,免得听到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脏了您的耳朵!”
可掌柜的神色凝重,显然未曾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楚照君抬起头,目光凝然郑重,“那么我想知道,眼前这串以琉璃仿造的手串,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不算大,却能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所有人为之一颤。
众人皆是一惊,唯独掌柜的面色不改,仿佛是事先就早已知晓的一般。他示意助手上前查看,只见那人拿起手串,仔细分辨了半晌,方才道:“确实是琉璃仿造的无疑!只是做工甚好,分不清楚的人定然看不出来。”
掌柜的侧首,望向神色揣揣不安、抖若筛糠的雄哥,“阿雄,你说呢?”
雄哥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楚照君将嘴角的冷笑抿下去,故作不解地问道:“雄哥,我那枕头您说坏了去给我换一个,可到手的却破烂不堪,为此,我只好用稻草代替了。敢问,您是如何从我枕头底下找到的呢?”
此言一出,先前那几名躲藏在人群之后的杂役立即附和道:“是呀是呀,阿梓的枕头都坏成什么样了,俺们亲眼看见的!”
掌柜的波澜不惊,淡淡道:“阿梓,按照规则里,故意诬陷他人,是什么罪名呢?”
楚照君的语气更加谦和:“法规第十五条,故意诬告诋毁他人,逐出客栈。”
“嗯。”掌柜的轻轻点头,目光炯然,声音平和得恍若一潭碧水,“阿雄,这条法规赏给你,是不是很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