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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冰释(1 / 2)


彼时正逢绿树荫浓,夏日正盛。街旁的凌霄花开了一朵又一朵。每一簇都在极力争得这世间最明亮的艳。

楚照君与沈见月并肩走在长街上。关于寐毒的事,她也知晓一二。楚照君恢复的很快,将前几日的过度瘦削给补了回来。双颊又重新绽出了那种略略丰腴的淡粉色。

两人相谈正欢,骤然听得身后一声惊喜而急促的叫喊:“阿姐!”

这声音两人再熟悉不过,不是顾雪盈又能是谁?

“阿姐。”顾雪盈朝楚照君略施一礼,转而又向沈见月问了安好。

楚照君回了礼后,莞尔道:“阿柔怎地来临安了?”

顾雪盈眉目间蕴了几分得意之色,“雪盈此次来,其实是特意来寻阿姐的。”

楚照君与沈见月对视一眼,皆有些不安。

“顾雪盈,跟她们说这般客套话做什么?”正沉思间,一句充满杀气的磁性嗓音打破了一时的安静。

楚照君向顾雪盈身后探去,原是顾修。

“你想干什么?”风洛晨上前几步,用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顾修。

“我想干什么?”他的嘴角弯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当然是,带你回南浔啊。”

此言一出,皆是满座震惊。

风洛晨的气恼之中带着讶异,“你这是何意?”

顾修的一只手大咧咧地搭在了风洛晨的肩膀上,“凝骄弟子,无缘无故呆在沧淼门,总是不和情理的。”

他话音未落,沈见月已然恼怒至极,“无缘无故呆在沧淼门,也比某些人亲手将师兄逐出师门有理!”

顾修斜视她一眼,“哪里来的小丫头,这般无礼!”

“我有没有礼也轮不着你凌夜仙君来管!”

顾修不理会她,转而对沈思墨道:“元夜,快管管你的门生吧。”

沈思墨不作声,含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顾雪盈见此景,心中半是害怕半是得意,软言向沈见月道:“沈姐姐,仙君可是不好惹的啊,你……你快道个歉吧。”

沈见月厌恶地甩开她的雪白柔荑,像是在甩开什么低贱之物一般,“我道不道歉用不着你这个移姓来管!”

顾雪盈一时间有些讪讪的,缩了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照君虽有不悦,却还是忍了下去,淡然问道:“仙君无故要带哥哥回南浔,也得有个缘由吧。我想知道,这个缘由是什么?”

听了这番话,顾修不禁拊掌大笑,“还是楚姑娘懂事,我是要带他回去给仙君祭奠。还有……”他渐渐放慢了语速,“南浔的人都很想他。”

风洛晨显然被他这句话触动到了神经,脸色微变,眼神中有些涩苦。“我以为你忘了。”风洛晨沉声道。

顾修望向他,声音冰冷,却夹杂着些许柔和的意味,“我未曾忘记,也不愿忘记。”

风洛晨垂目,“我……”

顾雪盈温婉一笑,曼声道:“此次仙君带风公子和阿姐回去,是为了祭祀前仙君的,见月姐姐,该不会怪罪吧。”

沈见月漫不经心,“去给老仙君祭祀,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她目光在顾雪盈身上一转,“只怕凌夜仙君假意邀请,并不是为了这点,到白白坏了老仙君的名声。”

顾雪盈端然望着沈见月,笑容愈发得体,“既然见月姐姐同意,那这件事就算成了。”

沈思墨瞧她一眼,示意她谨言慎行。可沈见月偏不理会,冷笑道:“有些人勾不着别人的心思,就举着祭祀的名义来邀请。我真为老仙君可惜啊。”说着,她作惋惜状。

楚照君雪白贝齿轻咬在红唇上,“阿月,我……”

沈见月甜甜一笑,“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呢就跟着他们去吧。不知道的人啊,还不知该怎么编排我如何小气呢。不过,你去了南浔,得带给我好吃的和好玩的。这个当作理由让你去,好像也不是很亏。”

楚照君见沈见月与沈思墨倒不是如何不让,一时顾雪盈也楚楚可怜,未免动了心思。再看哥哥确实心酸,便收拾了东西同去了南浔。

风洛晨端详着眼前女子,一张用清水雕成的芙蓉秀脸。身着绣着莲花的藕荷色碎花秋水绫缎长裙。面容规整白净,虽不及沈见月清纯,楚照君动人,却透着些许断指柔肠的意味。

“风公子,您这样看着雪盈做什么?”顾雪盈双手托腮,比起往日的温婉,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俏丽。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形容女子美丽的。”

顾雪盈抿着唇道:“可是雪盈并不美丽。”

风洛晨不置可否地一笑,“别人的话未必当真。”

顾雪盈笑语嫣然,“那么,仙君的事,别人的话你就要当真吗?”

风洛晨的面色在刹那之间有些黯淡,“这件事……”

顾雪盈哑然失笑,“也对,你和仙君,怎么看也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你记得吗?你,你记得年少时的事情吗?”

风洛晨一怔,随即冰冷道:“当然记得。”

顾雪盈幽幽叹息一声,眼中被氤氲的热气蒙住了双眼,“风公子难道你不疑惑,为何就因几个仙道弟子的口供,仙君与凝骄便要将你挖去灵核,逐出师门吗?”

风洛晨的神色无半分迟疑,低沉的嗓音有些莫名的悲哀,“罪孽深重,不可饶恕。这是当时凝骄给我的判决,那一日,我不会忘。”

顾雪盈的脸上有透明的液体滑落,她却并不在意,随手抹去,“其实当时凝骄是想除之后快的,但是仙君给了个好主意——废掉你的灵核,成为一个废人,生不如死。”

风洛晨一怔,缓缓忆起多年前的往事,“是啊,的确是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顾雪盈明媚一笑,可那柔和的笑意中却含了几分薄薄的哀伤悲戚,“那你可知,仙君这样做,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

风洛晨神色一震,却还保持着初时的平淡如水,他并未回答顾雪盈,只是把玩着腰间短刀出神。

顾雪盈忽然直直望向风洛晨,眼中似有一汪碧波,深不见底,夹杂着浓厚的忧愁,“是,在人人眼中,他都是落井下石。可难道你就不曾舍身处地地想过吗?你走后,仙君日日都在找你,他怕那些伪善的仙门弟子伤着了你。那时我还小,却已能懂得是非黑白。有的时候,听到的与看到的,都并非真实。”她黯然地低下头,声音软弱而寂寞,如同夏夜中一忽儿飘过的疾风,再凉意侵骨,也被沉沉的繁华富丽掩埋了下去,“你被逐出师门那一日,弟子们纷纷赞扬着仙君,但恐怕整个南浔也只有我知道,他是痛苦的。后来,他一直没有寻到你。那时连他似乎也不知自己有多内疚难过。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仙君他只是不愿意说……”

风洛晨怒火翻涌,低声喝斥道:“够了!”

顾雪盈直起身,倚着船板,笑声凄厉而癫狂,浑然不似一个大家闺秀应作的模样,“你知道吗?!仙君身上大大小小一共有八十二处伤痕,其中有六十八处是他自己在酒醉之时划上去的!喝酒做什么?只为借酒消愁,在不知世间之事。他对我说,一醉解千愁,可他现在有万愁,万愁呵!”她突然停止鬼魅般的大笑,“风洛晨,你知道的并不多。”

良久,风洛晨的声音飘忽般传入顾雪盈的耳中,“他,真的在等我吗?”

顾雪盈木然地点了点头,干枯的唇轻轻张合,“他一直在等你,从未变过。”

风洛晨捏紧了手中短刀,将无限怅然化为一声幽深的长叹。

街上人来人往,华灯初上。因着南浔花节的来临,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几盏做成时令花状的花灯。南浔不比临安繁华大气,可身在其中,也有着淡淡烟火气,一抹一抹映照着墨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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