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侠饶命!我说?,我都说?!新新新王妃,大约是江湖上一个厉害门派的,听?说?是魔教教教主……”医馆大夫被掐着脖颈,整张脸憋得紫红。他?双目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一只手就将他?提起来的面如白?雪的少侠,当他?断断续续把话说?完,那少侠怔忡间手一松,大夫就被砸到了地上。
大夫趴在?地上捂着咽喉狂咳嗽,同时用惊骇的眼神偷瞄站在?霜白?月色下的年少公子?。
程勿手不自禁地捂了下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他?跟着女瑶习武,天赋使然,又用了非常好的疗伤药。平时只要不碰那手臂,便也不痛。但此时,冷不丁的,他?垂在?身畔的手臂抖一下,刺了这么一下。
程勿脸色煞白?。
他?怔然想——她果然,还是要嫁燕王么?
好心救他?的村姑担忧颤声:“程、程少侠,你手臂出血了……你还好吧?”
程勿点了点头,却又瞬间摇了摇头。村中姑娘迷惑地看他?,不知?是该担心这位少侠突然出血的手臂,还是担心他?的额头……程勿醉酒后砸到冰水里,额头撞了一个大坑,村人胡乱地给他?包扎后让他?听?天由命。这会儿程勿醒过来了,他?绑在?额头上的纱布被血浸得通红一片。
程勿也感觉到自己额头的不适。他?伸手摸了下,默不作声,就将额上绑着的纱布摘了下来。他?汗湿的、和血迹混在?一起的长发贴着额头,他?手上拽着纱布,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转向那还在?咳嗽的医馆大夫。
大夫惶恐地往后退:“我我我这就给你看伤……”
程勿静默了一下,抓着纱布的手握紧。这个大夫在?怕他?……他?现在?到底是怎样形象,才会让人怕他?呢?他?已经变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无害的程勿了,他?竟也有被人害怕的一天……心神恍惚刹那,程勿摇了下头,冷淡道:“不必看伤,我没事。”
他?向那个帮他?的村姑点了点头,迟疑下,丢下一枚银锭,转身就往深幽巷中走去,步伐趔趄,精神恍惚。
村姑握着那块银锭,愣愣地看程勿就这样走了。少年郎君身影修长,如青竹,如云鹤,夜间的光呈现一种诡异的幽蓝色,落在?他?肩上。有这样一瞬,一个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看得很是难过。村姑发了一会儿呆后,急忙忙从?怀中给受惊的大夫扔了几钱,就快步去追程勿——
“程少侠,程少侠!你伤还没好呢,要去哪里?”
程勿不吭气。
他?心中疲累而难过,咬着腮帮,他?低着头看自己的步伐拖长,每一步都走得很累。
村姑锲而不舍:“你、你莫非要去找你那位心上人?你心上那位姑娘,难道就是……”她声音变低,悄悄观察四周有无人发现他?们,“燕王殿下的新王妃么?”
程勿:“……!”
站在?深巷中,他?一凛,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周身气势凌厉起来,如剑般劈向跟着他?的姑娘。他?声音紧绷:“你怎么知?道?!”
村姑白?着脸,虚弱地笑了下。她努力克制自己在?程勿的气压下怕得想跪的冲动,声音抖着:“程少侠,你反应这么明显,谁不知?你在?想什么?”她顿一下,“若想瞒住别人,你得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啊。”
程勿沉默,将自己周身的寒气收了回去。唔,又是他?太单纯的原因么?他?身上的缺点怎么这么多?
他?的缺点这么多……难怪女瑶选燕王不选他?。
可是、可是……他?不服气!
程勿握紧拳头,全身肌肉绷实。他?眼中情绪波动如刀光剑影在?潮水中动荡,一寸寸,光华凛冽,吞噬万物。他?的情绪激烈,让他?绷着的面孔在?呼吸间,变得几分扭曲狰狞。他?那不甘心,那怨恨……村姑只看到这个少侠低着头,并没看到他?的神色。
村姑失落于程勿果然有心上人,那心上人身份竟那样高?……她心中羞愧而怅然,想那是自然的。程少侠人中龙凤,他?喜爱的姑娘,自然也是佳人。村姑尽力调整自己失望的心情,她略微难过地笑了下:“程少侠要去找她的话,该换身好看的衣服啊。你现在?这样去找人,那位美丽的姑娘恐怕不会心动啊。”
程勿:“……”
他?轻声:“我就是换了好看的衣服,她也不会心动。”
女瑶若是为美色那么容易心动……程勿自嘲一笑。以色侍人者不能长久,他?已经明白?了。情啊爱啊对她都没用,只有强势,才能克住她。
村姑没说?话,却见那低头的程勿忽然转了头,看向她:“你知?道这里最近的、衣饰料子?最好的成衣铺在?哪里么?”
村姑:“……”
是谁说?的哪怕换了好看衣服,心上人也不会心动的?既然不会心动,现在?又找什么成衣铺?
程少侠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村姑越看他?如此,心中越是伤怀。程勿该多喜欢那姑娘啊,那姑娘竟还不喜欢程少侠。那位姑娘真是好运,未婚夫君是燕王,程少侠却也爱慕她。她该生得多美……就是这般胡乱想着,村姑凭着自己以前来洛阳采购时的记忆,带程勿去了一家成衣铺。
姑娘家天生对衣服首饰胭脂之?类的店铺敏感。即使家境穷困买不起,洛阳城中大的成衣铺,村姑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程勿上前去敲开?了门。
他?花了一刻便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程勿脱下了之?前那身冰碴子?冻得硬邦邦、被刀剑捅了好几个窟窿的武袍,换上了一身黑红色相间的武袍。长发用红色发带系着,硬黑如缎的长发垂至腰线。肩甲、前衬、护腕都是红色的,主衣则是黑色。革带佩玉,脚踩青靴。程勿立在?铺子?老板娘和村姑面前,两个女子?都被惊艳得呆了下——
面白?胜雪,眸子?清幽,骨架颀长。抿唇不语时,少年气质孤冷。
黑色的深幽,搭配烈火般的红色,如熊熊燃烧的生命般,何?等夺目!
老板娘:“少侠真是好生俊俏啊。”
村姑眸子?暗了下。
程勿没再?开?口,他?告别铺子?,便立在?铺子?外?的檐下。那位村姑实在?寻不到借口,只好跟他?告别——
“程少侠,我爹娘还等着我,我先回去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歇歇么?”
程勿:“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
村姑:“那你现在?要做什么?还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么?”
程勿声音轻微:“等天亮。”
他?如笔直剑锋,站在?露水深重的成衣铺外?屋檐下。铁马悬铃,风如夜歌。他?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看着深巷越来越暗,又渐渐明亮起来。他?绷着神经,等那天亮的时候——
女瑶姊姊。
我会去找你的。
我绝不会让你嫁什么燕王。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允。
……
漏更声断,浓夜大雾。洛阳城中狗吠声时而响起,行人罕见。天上的月藏入云后,人间灯火也渐次熄灭。天地间白?雾弥漫,夜越来越浓,黑寂俯罩一切。程勿站在?屋檐下,淋了一夜的露水,睫毛被沾上一层稀薄的冰霜。
这一夜,程勿难熬无比。
女瑶又发起了烧,睡得昏沉。
白?落樱辗转反侧。
张茂站在?燕王府角楼下的黑暗阴影中,看燕王府的管家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张字条。他?看完后,将字条捏碎成齑粉。他?手撑在?额头上,闭上了眼。
天方鱼肚白?越来越亮,时辰一点点推移,火烧之?光映遍满天。随着天亮的时候接近,洛阳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场硬仗即将开?幕,所?有人整装待发,望着沙漏,数着时间……
而在?小玉楼山中,这一夜如往日般平静。
元日之?初,到处都在?庆祝新年。铲了几日的雪,小玉楼山上总算能走行人。斩教的五使十二影,奉女瑶之?命,都留在?小玉楼山上。五使十二影各有各的任务要完成,只到了元日这几日,小玉楼的师徒几人欢喜地贺岁新年;被气氛所?感染,斩教弟子?们也跟着帮忙,在?山上办宴,喝酒吃肉除旧迎新。
一连大宴十日,山中无要事,一众人喝得醉醺醺。
唱曲、比武、摔跤……洛阳城中气氛凝重之?际,小玉楼山上载歌载舞,欢天喜地。
女瑶他?们无法入睡的这一晚,小玉楼山上的斩教众人们又聚在?一起,喝得不知?今夕何?夕。夜色深了,他?们歪倒在?酒宴上,无论是小玉楼的师徒,还是斩教的高?手们,都呼呼大睡,口里时而嚷着醉话。不光是他?们,连任毅和陆嘉这两个小喽啰都靠着大佬们打着呼噜,流着哈喇子?、抱着酒坛,滚一个身,直接摔到了地上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