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蔚没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以这种身份,回到校园。
保姆车在一所中学门口停稳,苏蔚直接戴好口罩和帽子奔下车,一眼就望见站在校门口的沈宴欢。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校服,双手插在兜里,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苏蔚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沈宴欢回过头,吓了一大跳。
苏蔚有些不好意思,摘下口罩,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沈宴欢火速摇头:“你还是戴上吧。我可不想明天在热搜看见你在我们学校的路拍图,给我爸妈看到,知道我找你来充当家长,一定会扒了我的皮。对了,你没和我哥说吧?”
苏蔚坚定地摇头,她才不是那种背后告状的坏人。
沈宴欢放心地点头,带着她往教师办公室走。
穿梭在校园中,苏蔚好奇地朝四周张望。
她很早就出道活动,关于校园的记忆,实在模糊,那个时代的好朋友,到如今也就只有赵晶晶一个人。
正是上课期间,校园里的人很少,有班级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洪亮而朝气。
苏蔚突然有些怅然。她的人生,比起这里的孩子们,好像缺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小晚姐,一会儿老师问起,你就说你是我表姐。我爸是你舅舅,你妈是我二姨,关系你记住了吗?”
快到老师办公室,沈宴欢又提醒了一次。
苏蔚这才记起问她:“你为什么会被叫家长?”
沈宴欢停下脚步,小脸微红,脚尖相互摩挲着,嗫嚅道:“打架。”
苏蔚闻言一惊,拉过她到处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伤的地方,看来是战斗力还可以。
她轻吐了口气,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沈宴欢不解:“小晚姐,我怎么觉得你还怪开心的?”
苏蔚正色道:“没受伤就说明打架赢了啊,我当然开心。家长可以叫,打架必须赢。如果你输了还被叫家长,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沈宴欢觉得这歪理论和她哥的“羞辱论”有得一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步迈开,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口,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王老师,你看看我们清清的脸,都被抓成什么样了?她的那条裙子,五千多块钱,那位同学说剪就给剪了。这是校园暴力,我是可以报警的!”
“清清家长,您先平复一下心情。马上对方的家长就到了,咱们一起协商个结果。”
苏蔚拉起沈宴欢的手,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推开门,看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厚妆女人,身边的小姑娘哭得不成样子,脸颊有两道抓痕。
在老师和对方家长诧异的目光中,苏蔚缓缓摘下口罩和帽子。
沈宴欢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刚毕业,年纪不大。
看见苏蔚,她明显愣了一瞬,激动地站起身,问:“您是?”
苏蔚淡淡一笑:“老师您好,我叫苏蔚。欢欢的表姐,她父母今天有事,拜托我替他们来学校。”
孙清清的家长趾高气昂地斜了苏蔚一眼:“哼!是有多心虚,父母都不敢亲自来!”
王老师回过神,拉了两把凳子,示意两位家长先坐,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沈宴欢说孙清清骂她的偶像,还偷偷把她买的杂志给撕毁了,所以她就剪了孙清清放在抽屉里的洛丽塔裙子。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发生这样的事情,身为老师我也有责任。”
王老师推了下黑框眼镜,望向苏蔚:“其实沈宴欢这段时期表现很好,学习也很努力。”
“她努力学习,是为了让方知上陪她去看演唱会。老师,沈宴欢和方知上在谈恋爱。”孙清清揉着眼睛,大声控诉。
沈宴欢脸瞬间红透,暗暗握紧拳头,紧咬下唇。
苏蔚抬眸,示意她不要说话。
“老师,作业收齐了。”
就在这时,敞开的办公室门前,站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
手还搭在门上,应该敲了好几次门,只不过她们都没有听见。
王老师“嗯”了一声,示意他进来。
男生走进来,把作业放在桌子上码齐,转过身,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沈宴欢的脸上,然后直视着王老师,说。
“老师,当初您让我和沈宴欢坐同桌,不就是为了帮她学习吗?”
王老师点点头。
男生的声音沉稳清透,透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我答应陪她去看演唱会,就是在鼓励她学习。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
王老师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学习。”
方知上走后,孙清清的脸色有些垮。
她妈妈顺势朝苏蔚叫嚣:“你表妹打了人,还剪坏我女儿的裙子,这件事情,你说该怎么处理?”
苏蔚把沈宴欢拉到跟前,说:“欢欢,道歉。”
沈宴欢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梗着脖子,抿紧了唇。
她捏了捏她的手心,声音放柔和了些:“先道歉。”
沈宴欢这才心气不服地哝了句:“对不起。”
苏蔚松开她,朝对方家长说:“您家孩子的裙子和医药费,我会赔付。”
对方轻哼一声,没反驳,看上去对这个结果,是接受了。
沈宴欢震惊地望着苏蔚,豆大的泪珠滚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道歉赔偿,好委屈...
苏蔚勾唇一笑,继续说:“不过,我认为这位同学,也应该对我们欢欢道歉,赔她那本被撕毁的杂志。”
原来她是在以退为进...沈宴欢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孙清清不服气地看向她,“我凭什么要向一个追星的脑残道歉!我骂的是于燃,又不是她!”
苏蔚淡淡一笑,问:“所以你骂于燃就没有错了吗?”
孙清清沉默了。
“你可以不喜欢一个明星,但要尊重他。你也没有理由骂一个追星的人脑残。你喜欢lo娘裙,喜欢cosplay是爱好,她追星也是爱好。都是兴趣,只要是积极向上正能量,就没什么三六九等之分,谁也不比谁高贵。”
苏蔚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颇是歉意的看向王老师,轻声道:“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只是觉得尊重别人是最基本的教养,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王老师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
孙清清妈妈顿时火了:“你拐着弯骂谁没有教养呢?苏蔚?是个明星对吧?觉得自己多高高在上吗?其实不过是卖唱卖脸的戏子!”
王老师急忙起身劝:“清清妈妈,您这话说得就过火了。”
苏蔚缓缓站起身,唇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王老师,我已经提出了我觉得合理的解决方式。如果这位同学和她的家长不同意,我们也收回刚才的那句道歉。”
“你...”孙清清的妈妈把目光转向王老师,扬声道:“老师,如果这件事情学校无法处理的话,我可就要报警了!”
言语之间,尽是威胁之意。
苏蔚叹了口气,说:“那我只能说,您随意。”
苏蔚的态度很诚恳,提出的解决办法也十分中肯。与其相比,孙清清的家长就显得十分不依不饶。是非对错,老师心里也有一杆秤。
这点小事,闹到警局,对学校的声誉也不好。
老师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又协商了许久,对方终于同意了苏蔚的解决方式,相互道歉和赔偿损失。
结束时,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校园里空空荡荡的。
苏蔚领着沈宴欢往校门口走,小姑娘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
走出校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站着的男生,有些脸熟,看起来在等人。
看见她们走出来,男生提起脚边的书包,迈动长腿走上前。
苏蔚扯了把沈宴欢,小声说:“欢欢,你同学。”
沈宴欢抬起眸,看见走到自己面前的男生,不自在地别过头。
方知上从书包中掏出一本笔记递给她。
“给,今天的物理笔记。里面夹了一张卷子,今天做完,明天我检查。”
沈宴欢沉默接过,却没敢正视他。
他拉上书包拉链,背起书包,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静静地望着她。
片刻后,才开口:“答应你期末考到全班前十,就陪你去看那什么男团演唱会的话,还作数。”
沈宴欢正不安地捏着笔记本,闻言猛地抬眸,眼睛顿时亮了。
“真的吗?”
“嗯。”男孩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随即耸起眉头,警告:“当然,也不准再惹事。”
沈宴欢狠狠点头。
男孩蓦地笑了,伸手在她头上胡乱揉了一把,半是责备半是宠溺道:“还敢打架,真是长出息了。”
苏蔚一脸姨母笑地望着这一幕,突然很想打电话和某人告状。
沈医生,你快过来,有人在我面前秀恩爱!
————
苏蔚没让白白等她,回程时只能自己叫出租车。
沈宴欢坐在她身边,看样子已经满血复活,在车上很努力地在背物理公式。
接到于燃的电话,苏蔚才反应过来,他给她发了微信,她还没来得及回复。
“苏向晚,小爷我都回国半天了,你不来接驾去哪了?”
苏蔚回得随意:“有事。”
于燃:“算了,给你个机会。无论你在哪儿,只要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我微信发给你的地址,小爷就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挂断电话,苏蔚点进微信。
于燃给她发的地址是一家火锅店,离她现在的位置还挺近,过去用不了十分钟。
她转了转眼珠子,和沈宴欢说:“欢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苏蔚神秘一笑。
赶到火锅店的包厢,于燃正一个人对着冒着红油泡泡的火锅,戴着耳机打游戏。
一年没见,他还是那副死德行。
苏蔚曾一度费解,吊儿郎当的他,究竟是哪点儿能把那么多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苏蔚径直走过去,一把扯下他的耳机,拉着沈宴欢坐到他对面。
“你回国干嘛?”
于燃听到声音,就知道她到了。
他放下手机,“嘶”了一声,抬眸道:“你这话...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不欢迎我呢。”
于燃才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很水灵,看他的眼神炽烈火热,还有股...慈爱?
沈宴欢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照片,眼巴巴望向苏蔚:“我可以要签名吗?”
苏蔚点头,接过她手中的照片,丢到于燃面前,又问她:“要TO签吗?想要写什么话,和他说。”
“谢谢嫂子!”
于燃一口百事可乐险些呛进肺里,憋红了脸,震惊道:“什么?嫂子!!!”
苏蔚打开一瓶可乐递给沈宴欢,在于燃震惊的目光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模样何其得意。
“不好意思,我脱单了。”
!!!于燃自闭了。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正准备追问细节,苏蔚抬手点了点他面前的照片,示意他快点签。
见色忘友,狼心狗肺。
于燃决定,一会儿结账的时候一定要让她付钱。
他大手一挥,拿起签字笔,眯起眼问沈宴欢:“小姑娘,想让我签什么?”
沈宴欢两只小手扒着桌沿,小心翼翼地说:“to甜系燃宝贝:妈妈,我爱你。”
啪嗒——
笔从于燃虎口处滑落,他满头黑线,冷着脸问:“你真的是我的粉丝吗?”
沈宴欢诚恳地点头,还脱掉校服给他看自己的卫衣,是他穿过的同款。
“我是如假包换的妈粉。”
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想做他妈?于燃嘴角抽了抽,感觉她在骂人。
苏蔚涮了块牛肉丢进沈宴欢碗里,笑着说:“这个我可以作证,今天她还为了你和一小姑娘打架了呢。因为人家骂你,还撕毁你的海报。”
沈宴欢脸上挂不住,默默补了一句:“主要还是因为我看不惯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沈宴欢向他倾诉自己的追星旅程,感动得于燃都快落泪了。
管她是想做他妈还是他妹,只要她想要的签名,于燃全给签了,并且承诺她考上大学后,seven的每场演唱会都给她留票。
吃完饭从火锅店出来,天已经黑透。
把沈宴欢送回家后,于燃开车送苏蔚回去。
好久没去过她家,于燃提议过去坐坐顺便喝杯茶,不料被她以名花有主,不易收留单身男士为由,毫不留情地拒绝。
又请吃饭又当司机,结果连杯热茶都喝不上的于燃,觉得他和苏蔚这十多年的友情,是时候该断了。
于是汽车开到小区门口,苏蔚才下车,于燃直接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吹了她一脸尾气。
苏蔚:“......”好想打人怎么办!
回到家,她的行李箱,白白已经送过来,就放在客厅。
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苏蔚准备洗个澡就去睡觉,打开行李箱拿东西的时候,看见那瓶男士香水——
她一拍脑袋,完了!
一定是这几天睡眠不足,脑子都糊涂了,她竟然忘记联系沈医生了。
慌忙摸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的微信。
聊天记录停留在沈医生问她要不要今晚约会的那条,她还没有回复。
她满怀忐忑地拨电话过去,那头接得很快。
苏蔚小心翼翼地喊:“沈医生...”
“嗯。”
就一个“嗯”?难道他不应该质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回他消息吗?怎么感觉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原本忐忑的心情顿时郁闷起来,连带着声音都透着深深的埋怨。
“我没回你微信,你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吗?”
沈宴辞低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很失落:“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约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