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原本最不耐烦听世家大族之间那些杂七杂八的关系,只觉着一头雾水,可为着此事,还是硬着头皮将陈家相关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及至要拜见皇后时,裴承思又到府中来宿了一夜,第二日一道入宫,也算是缓解云乔的紧张。
临出门前,云乔将皇后的喜好在心中又过了一遍,心不在焉地踏出门槛,随后便听梁嬷嬷低声提醒道:“慢些。”
云乔怔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在了裴承思前边,随即停住了脚步。
梁嬷嬷教规矩之时,早就提过此事,她自以为记下了,直到这时才发现并没有——至少还没习惯。
裴承思看向她:“私下无妨。”
“……算了。”云乔却还是放慢了脚步,落后裴承思一步,轻声道,“私下散漫,难免会带到外边去的。”
裴承思有些意外,随后颔首道:“也好。”
乘车入宫后,裴承思自去明堂朝会,云乔则被安排到他平素处理政务、歇息的偏殿等候。
这是云乔头回到皇宫来。无论是金钉朱漆的宫门,还是琉璃瓦覆着的雕梁画栋,又或是镌刻龙凤飞云的朱栏彩槛,于她而言都格外陌生,透着让人不由自主连呼吸都放轻些的威严。
偏殿之中并无太多陈设,花梨大理石长案旁堆着几摞新搬来的奏折,其上放着几方砚台,形形色色的笔如树林一般。
案上放着张半卷的舆图,桌边青玉画缸之中皆是类似材质的牛皮纸。
只略一看,便能想象出裴承思素日有多少事情要忙。
云乔并没上前翻动,远远地盯着看了会儿,便往内室去了。殿中燃着裴承思先前用的那味龙涎香,她仍旧有些不大适应,但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等人。
裴承思也没耽搁,一下朝便来寻她,而后往皇后所居的清和宫去。
皇城比云乔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一些,雄伟巍峨。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承思身旁,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形,算是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中的慰藉。
但不管心中再怎么紧张,云乔都没露怯。她既然答应了裴承思,就会尽力将事情做到最好。
踏进清和宫后,云乔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依着梁嬷嬷先前教过的规矩,行礼问安。她低垂着眼睫,余光只能瞥见正座那边陈皇后的裙摆,以及……
一个身着红裙的小姑娘。
“姨母,这就是当初救了我的那个美人姐姐!”陈皇后尚未开口,殿中倒是先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
云乔已经反应过来,这小姑娘便是陈灵仪。
先前与元瑛见面时,云乔已经从她口中得知,自己在茶楼之中误打误撞救下的是国公府千金。后来也从梁嬷嬷那里知悉,灵仪是陈少傅的独女,生母早逝,阖家上下都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宠着。
就连陈皇后,也曾将灵仪接进宫中放在身边养过一段时日,疼爱得很。
被灵仪这么一搅和,陈皇后脸上多了些无奈的笑,向云乔道:“不必拘谨,坐吧。”
陈家已经与裴承思商定此事,陈皇后无论心中如何看待,明面上总不会为难。再加上有灵仪在,这过场走得比云乔想象中顺遂多了。
灵仪年纪小坐不住,听了会儿她们的场面话后,拉着皇后的衣袖撒娇:“姨母,我想去御花园喂鱼。”
说着,又看向云乔,“云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云乔有些意外,对这提议虽心动,但并没擅自答应,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陈皇后。
“阿乔头回入宫,也去看看御花园的景致吧,”陈皇后抬了抬手,微微一笑,“刚好替本宫折两枝花回来插瓶。”
云乔暗自松口气,起身应了下来。
她陪着灵仪往御花园去,裴承思则回去处理政务,约好了晚些时候遣人来接。
几人离开后,殿中立时冷清下来。
陈皇后抚着腕上的佛珠,慢悠悠地开口道:“你看着,那丫头如何?”
“规矩礼仪过得去,虽拘谨了些,但头回来拜见您,怕是没几个不紧张的。”一旁伺候的辛嬷嬷答道,“性情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不过当初能舍身救下姑娘,想来心地不坏。”
“中规中矩,不是个出挑的。”陈皇后一哂,“也就是运气不错。”
辛嬷嬷会意,感慨道:“丹溪县主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丹溪县主,也就是赵雁菱,论及家世、相貌,京中闺秀无人能出其右。
不少人都知道她钟意太子,结果输在云乔这么个平平无奇的人手中……以她的性情,能咽的下这口气才怪了。
“那能怪谁呢?是她自己沉不住气。”陈皇后早就从陈景那里得知内情,不疾不徐道,“太子这个人,也就是看起来性情温润,实则生有反骨。赵家暗地里窥探太子行踪也就算了,丹溪却要争一时意气,将事情暴露到明面上来……这让他如何能忍?”
赵雁菱拿身份压过了云乔,殊不知,却将裴承思一并得罪了。纵然他先前有过犹豫,此事之后,也都作罢。
“太子殿下后来大费周章,促成此事,对这位云姑娘倒也算是情深义重……”辛嬷嬷这话尚未说完,只见着陈皇后摇了摇头。
“若要我说,他只是信不过旁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