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心里很同意王夫人的话,神情却现出凄然来:“现在还只是老爷一个人要用,等过上一二年环儿大了,这书房里的东西……”是顶不住三个人用的。
王夫人恨恨道:“一个贱人生的贱种,也想读书?”
贾珠不跟她探讨贾环应不应该读书,只管摇头:“太太,老爷现在不上衙,日日在家闹上一场,我便是有心读书,只怕也难清静。”
王夫人不得不同意贾珠的看法,苦恼的问:“你不在府里读书,便只能去国子监。可是老爷刚刚回府思过,你现在去国子监,那些人闲言碎语又如何受得?”
贾珠轻松又坚定的道:“真想读书,又何必非得去国子监。”
王夫人自然希望贾珠有成——现在他们已经搬离了荣国府,贾政官眼看着也做不成了,二房不想沦为平民百姓,现在看唯有贾珠科举做官一途。
便是将来元春在宫里出了头,前朝有个做官的兄长,哪怕官做的小,也比平民百姓的兄长强——便是元春出头后想拉拔娘家,替兄弟在陛下那里求情,是让做官的兄弟直接升官容易,还是给一个平民百姓赐予官身容易,还用问吗?
王夫人在荣国府时,对贾珠冷淡了些,是认为贾珠身子不好,只能寄希望于贾宝玉。可是搬出荣国府这么些日子,贾宝玉一次没到新家向自己请安的行为,也让王夫人知道那孩子是指望不上的。
加上贾珠表现的太过体贴,王夫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能让贾珠好好读书,就算是让贾政“病卧在床”去不得外书房,她也愿意试试。
“我现在便去与老爷商量,让他每日该出去会文会文,宴饮宴饮。我的私房虽然不多,支撑到你科举还是没问题的。”王夫人觉得一下子就让贾政病卧在床不大好看相,不如先让他每日出门去算了。
哪怕王夫人有她自己的目的,贾珠还是觉得她比贾政要拎的清,不过他是不想在京中读书的,因向王夫人道:“自科举失利之后,我也反思了一下,这读书,没有明师指点是不行的。”
说到这个王夫人便为难起来,她的娘家都是武将,她又是个女子,哪认得什么明师。让贾政去找?就看他原来的那些清客,王夫人都知道贾政会找回什么样的人来。至于求助于王子腾,王夫人苦笑了一下,自己的哥哥自己清楚,前次送信来就是告诉自己,别再指望他了。
本来算是一呼百应的人,现在遇事竟一人无靠,这个落差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王夫人不由哀哀又哭了起来。
对于她的哭基本免疫的贾珠,等她哭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打算:“太太,我准备去扬州。”
天上打个雷直接劈到房里,都比不得贾珠这句话让王夫人震惊:“你说什么,你要去扬州?你可知道你姑母的身子不好,你姑父哪儿顾得上你。再说路这么远,你一个人出门如何让我放心,你媳妇也已经五六个月了,四五个月便好生了,你不在家如何使得?”
一连串的理由,无非是不想让贾珠去扬州。贾珠是那么好让她说服的人吗?他的理由更强大:“姑父是前科探花,学问是没的说的。我千里迢迢去扬州求教,姑父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至于姑母的身子,说不定见到娘家人,一高兴便好了呢。”
最后一句话,贾珠咬的很重,眼睛也直直看着王夫人,让她的头低了又低。呵呵,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娘,每一世都没忘记向自己的小姑子动手呀。贾珠不得不想,王夫人是不是对贾敏因爱生恨,才一直念念不忘,难道她对贾敏才是真爱?
摇头晃走那些有的没的,贾珠向王夫人接着道:“两房分家,姑母那里应该也得了信,咱们没拿一点儿家产出府,姑母必是同情的。我此去就算姑父心中的些微词,姑母也会替我向姑父求情。”
王夫人听出贾珠心意已决,搬进新府这些日子,又已经习惯于听从贾珠的意见,因此哪怕心里再不愿意,还是打点起精神,替贾珠收拾起来。
李纨那里,贾珠也向她言明了利害:“我若不科举,日后孩子连富家翁都做不成,所以你不可因儿女情长,坏了大事。”既然立了贤惠人设,那就别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
李纨这些日子过的还算轻松,也听素云说起现在大爷在府里说话很管用,现在听贾珠要走,自是不舍:“不如我修书给父亲,请他替大爷请一位先生?”
“糊涂。”贾珠端起夫主的嘴脸:“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话你也忘了?你放心,我已经与太太说过了,她必会照顾你这一胎。你只管自己好生安胎,生时记得写信告诉我。”能给李纨找原主那么个丈夫,李守中的眼光能好到哪儿去?
做为只读子女四书的李家女儿,李纨开口一次阻止丈夫上进,已经破了规矩,也就不再劝。虽然不敢真信王夫人在贾珠不在的时候,能对自己多好,也只求宁可信其有。
贾珠是不理会李纨的心思的,反正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能生得下来,将来还能有一个前程,这便行了。别看前几世他都替原身养过孩子,可是那些孩子都是在他一穿越到原主身上就见了面的,这个一面没见的,他没有什么兴趣。
水天一色间,船已经到了扬州码头,林管家已经守在码头上等着,见贾珠下船,陪着笑脸迎了上来:“珠大爷一路辛苦了。”眼角便去扫跟着的人,竟只有两个小厮,一个丫头都没带,这跟他知道的荣国府小爷们的行事不大相符。
贾珠很熟悉的向管家一笑:“打发个小厮来接便好,怎么倒让你来了。”
这话说的太过熟稔,林管家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向着贾珠再行个礼:“奴才们服侍主子,都是应该的。”
贾珠一笑不再多言,让自己的小厮留一个看着卸东西,自己上了林管家带来的马车。一路上问了问林如海与贾敏的情况,又关心了一下自己的两个表弟妹,林家便到了。
林管家请贾珠下车之后,发现这位头一次来扬州的侄少爷,走进林家之后非常自在,好象不用人引着,也知道该往哪儿走似的,全不似头次上门的的客人,总要打量一下庭院布局之类。心里暗暗记下,预备着说与老爷听。
林如海今日正好休沐在家,听说贾珠到了,也出书房迎了两步,是对贾敏娘家人的姿态。贾珠恭敬的向林如海行了礼,抬头看时,发现林如海仍是风吹便倒的身材,不由替这位抱委屈:好歹也是四代列侯之后,又是朝庭的二品大员,竟生生熬的如同饥民一般,可见这一世又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自己要想随着林如海读书,借用他在清流的人脉,就不能让他早早捐馆。想不让林如海早早捐馆,一是别让他唯一的儿子与贾敏早逝,二是让他认清自己是皇帝的弃子,这就有些任重而道远了。
林如海现在这个身子,没有贾敏那一世的调理,思想也没经过浅移默化,直接让他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弃子,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打击。自己还是好人做到底吧。
想定主意的贾珠,借着替林如海奉茶之机,悄悄往他的茶杯里倒了十分之一的修复液。不是贾珠小气,实在是这修复液太过霸道,自己得了怪病的传言,未必没被贾母写信告诉贾敏。如此自己刚来,林家大大小小就都臭气熏天,肯定会怀疑是自己把他们传染上了,到时别说跟着林如海读书,就是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林如海只觉得自己喝了贾珠奉上的茶后,精神头都好了些,不由自失一笑:自己只比贾政小了几岁,贾政的长子都这么大了,自己的儿子才刚刚两岁。自己见了贾珠本该感叹伤情一番的,谁知竟精神旺健起来,难道是贾珠与自己有些缘份?
想至此,看向贾珠的眼神便和蔼了些,站起身道:“你姑母日日算着船期,巴不得马上见到你。刚才已经有人送信进去,现在该等急了,咱们去内院说话。”
贾珠含笑点头,延手请林如海先行,态度即亲近又不过分谦卑,让林如海好感更上一层,觉得贾政读书不怎么样,可是运气不坏,竟生出了一个好儿子。
“我听了信便等着,老爷倒把人留住了不肯送进来。”贾敏在二门外迎着,不顾贾珠在给自己行礼,先笑着埋怨林如海一句。话说得亲昵,听起来却有些刻意,贾珠心里叹一声,知道这一世贾敏与林如海的心结仍未解开。
林如海清咳一声,语里也带着笑:“珠儿还跪着呢。”
贾敏这才上前亲自扶贾珠起来,上下打量一番,未语泪先下来了:“都长这么大了,前阵子才说你病了一场,我正悬着心,不想今日就到了跟前了。”说着不住的拍打贾珠的胳膊。
这样子看上去很让人心酸,林如海叫过黛玉与樘哥儿——两个孩子都是瘦弱的让人不敢亲近——与表兄见礼,贾敏才自己擦了泪:“我一见珠儿便欢喜的傻了,竟忘了两个孩子。”
林如海向她一笑:“等两个孩子再大些,我回京述职时带着你们一起。”
贾敏眼里闪过惊喜,马上又收敛了,语中带些哀怨:“不知我的身子,可能撑到那时不能。”
喂,这个时候哪怕你欢喜的应下,也比说这个好吧?贾珠无语的望望天,自己面上带出欢喜来:“姑母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说不定我一来,姑母心宽了,病便去了根呢。”先把自己的人设立起来再说吧。
贾敏听了也是一笑:“你说的是,若盼着我病好,便多住些日子,等我的病好全了再走。”最后一句又有些哀怨上了,生怕别人不理解她那好全的意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