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上两任主母的嫁妆田吧,有大半都在京效,最远的离城不到百里,还都是上等的良田。庄子里自有出息,据林如海说这些年的产出都已经折变成了银子,正好给黛玉做压箱银。
两相加起来,那可是整整二十万出头的银子,就凭这个数,贾敏便知庄头们有些私藏,可也绝不过份。何况现在也不是去庄子里查帐的时候,何家已经在得到林如海首肯之后,请冰人上门了。
这个官媒打扮得很得体,穿戴如大户人家体面的管事娘子一般,浑身上下透着精神,却又不过人张扬,全无一般媒婆的谄媚之态。看来何家请人时,也是费了些心的,贾敏心里又取中了一分。
“夫人大喜,”媒婆见了贾敏,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堆了出来:“夫人家千金花容月貌,秀外慧中,何侍郎府上有意与府上姑娘结两姓之好,还望夫人应准。”
两家本就有意,贾敏对这媒婆又有好感,应得也痛快:“何侍郎夫人错爱了。小女年纪还小,总有不懂事的地方,将来还赖何侍郎夫人多教导她。”
如此便算说定,贾敏与媒婆定好什么日子纳采,赏下上等红封,就一个人坐在花厅发呆。黛玉下了学,回正房没见到贾敏,问了看屋子的春风才知道,贾敏在花厅见客。因贾敏没让人去学里叫她,想来是不用她见的,便自坐在哪里等母亲。
不想春风看着她抿嘴笑,夏阳看着她抿嘴笑,就连给她送吃食上来的林旺家的,看着她也抿着嘴笑。几个人一起看着自己笑,饶是黛玉一向淡然,也有些知觉,只问林旺家的:“嬷嬷遇到了什么好事,竟笑了这一晌。”
林旺家的还是笑:“是奴婢的好事,更是姑娘的好事。不过这事儿奴婢不好说得,姑娘还是等太太回来吧。”
黛玉隐隐觉出点儿什么,在正房里坐不住,借着要回房换衣裳的借口出门。想了想还是走向花厅,要看看客人走了没有。不想秋雨正在厅外站着,一脸焦虑的看到黛玉如见救星:“姑娘来了。姑娘进去看看太太吧,自媒婆走后,太太便一个人坐在那里,奴婢们也不敢催。”
听到媒婆两字,黛玉的小脸不由红了起来,再听媒婆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母亲一直都是一人坐在厅内,顾不得羞意,向秋雨道:“怎么不早些报我。”
秋雨眼泪都快出来了:“今日跟太太过来的只有奴婢一个人,这半日也没见个人过来。奴婢又不放心太太,不敢走开。”
黛玉这才想起,贾敏管家的规矩,是奴才们除了自己手里的差事儿,无事时不得随意走动闲话,这次母亲只带秋雨一个见客,可不就抓不着人报信?又埋怨秋雨道:“你也是糊涂了,快跑两步让守门的婆子报个信,什么不都有了。”
任秋雨自己在那里懊恼,黛玉自己已经快步进了厅内,一面走一面唤了一声:“母亲。”
贾敏这才收回心神,看着黛玉娉婷走来,已经初具少女丰姿,一身鹅黄襦裙更衬得肤白如雪,眉目如画。自己做了黛玉九年的母亲,好不容易把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养得较此世女子都健康,性格也开朗平和,费了多少的心神精力,竟就要定亲了。
刚刚十二岁的孩子呀,说不定心里还不知道自己中意什么样的良人,就要与一个不认识的人拴在一起共渡一生,贾敏越想越舍不得,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黛玉,不由问道:“玉儿,你可想过自己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母亲问自己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黛玉的小脸不出意外的红了。
这个年代的人都早熟,尤其是女孩子,嫁人便是二次投胎,懵懂间便知道女孩子总要嫁人,心里多少憧憬过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不过小姑娘哪见过几个外男?还不是由着长辈们相看好了便定亲。
黛玉这些前颇交了几个闺中蜜友,有几个比她大上一两岁、两三岁,定了亲的也不是没有。还没定亲的小姑娘们,背着大人,很是讨论过已经定亲人各自定亲对象的消息,可是消息来源太少,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只知道大部分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现在母亲突然问起自己想嫁什么人,黛玉第一个反应就是向贾敏表白:“这样的事母亲做主便好,我都听母亲的。”
贾敏已经把人搂在怀里:“傻孩子,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可是我也想让你多知道些那孩子的事情,免得将来成亲后处处小心试探。”
黛玉的小脸已经可以蒸鸡蛋了,贾敏仍将何刚的情况一一说与她听:“虽是幼子,不过可以不必做宗妇,只过好你们自己的小日子便好。再说何太太你也见过,听说那孩子肖母,长得也不会太难看。到时母亲把嫁妆给你备足些,就算分家分不到什么东西,你们的日子也会丰足。”
黛玉知道母亲的嫁妆都已经还给了荣国府,再给自己准备嫁妆便是府里的东西。何况母亲说的备足,那就不可能是小数,轻声道:“母亲不可,樘哥儿才是家里传承之人,家里的东西还是给樘哥儿留着吧。”
贾敏轻轻拍了下黛玉的手:“我知道你疼弟弟,可是你要记住,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除了疼别人也要疼自己,更不能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了自己。不然哪怕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母亲,”黛玉眼圈都红了,她知道母亲从来疼自己多过弟弟,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享受这份疼爱,从来没想到母亲会死。突然听到贾敏说自己死了也不会甘心,眼泪眼看着就要出来了。又想到自小到大,母亲都教导自己不能轻易流泪,强忍着不让那泪掉下来。
贾敏知道自己把黛玉吓着了,又一次给她讲嫁妆对女子的必要性:
“自小,我便将那些东西让你自己收着,早告诉过你自己手里有了银子,不说平日花用不必看人脸色,赏奴才自己也有底气。若是樘哥儿真有什么事儿,你想帮衬他也不必看何家人的脸色。将来那个何刚真待你不好,或是他的母亲难缠,你也尽可要求自己出府过日子。”一句话,对你好就跟他过,对你不好咱们自己拿着银子过得更自在。
这些话贾敏平日就给黛玉灌输过,只不过没说过后头的话。黛玉知道母亲有些想法是与一般人不同的,并无多少惊诧,只悄悄问道:“母亲,你忘了我这里收着的银子,已经快有六十万两了。”
贾敏当然知道黛玉那里空间存了多少银子,向她道:“那些银子你自己收着便好,谁也不许提起,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花用。”见黛玉点头才算放心。
不过黛玉即提起樘哥儿,贾敏觉得黛玉要定亲的事儿也得跟樘哥儿说一声。凭良心说,贾敏虽然平日注意着在两个孩子之间一碗水端平,可是樘哥儿一直是个省事安静的孩子,存在感没有黛玉高,时常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等到吃完晚饭大家坐在一起说话时,贾敏才发现,九岁的樘哥儿,虽然因饭后坐得略有些随意,可是身子仍然是挺拔的,并未左倚右靠,每当听到谁要说话或是想与谁说话,眼睛都专注的看着对方,用心的样子让说话的人很受用。
“樘哥儿,”贾敏并未与林如海商量,便直接开口:“你姐姐很快就要定亲了。”
樘哥儿眼睛就瞪得溜圆,看看贾敏再看看林如海,最后看向黛玉再次飞红的脸颊,才不甘心的重新看向贾敏:“母亲,姐姐才十二岁。”
贾敏听了好笑:“虽然你姐姐才十二岁,可是我与你父亲觉得那家的孩子很不错,若是错过了可能会后悔。”
樘哥儿还是不开心:“万一后头有更好的呢?”
林如海便清咳一声:“为你姐姐匆忙定亲,并非只因对方不错。”就在贾敏惊讶的目光之中,把为何要急急给黛玉定亲的原因,还有前次贾敏被甄贵妃召进宫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贾敏在林如海说的时候,便与他打眼神官司,觉得这些事情说与黛玉听,会徒增黛玉的烦恼与内疚,跟樘哥儿说他还太小了些。
林如海与贾敏不一样,贾敏觉得樘哥儿是小学还没毕业的年龄,这些家族大事离他还早。在林如海眼里樘哥儿是林府唯一的继承人,这些官场是非正要及早教与他,免得将来樘哥儿面对这些事儿的时候两眼一抹黑。
黛玉听得愣症着不知道想什么,樘哥儿却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等到贾敏又向樘哥儿说起将来要给黛玉的嫁妆,樘哥儿已经站起来,向着林如海与贾敏躬了躬身:
“府里只有我们姐弟两个,姐姐是女子多有牵绊,正要多些钱财傍身。我是男儿,好生读书自有前程,还请父亲母亲多替姐姐备些嫁妆才好。”
黛玉就要说话,樘哥儿却已经郑重的向林如海请求:“父亲,我想参加明年的童生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