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嗤笑一声:“你跟谁说对不起呢?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抽烟别抽烟,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把咽炎什么的一起弄出来,好受了?”
江友金还是温和地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用花钱了。”
“你挣那么多钱拿来干嘛的?死了留给谁?还不是只能留给王八蛋。光挣钱不花钱,有病都不治了,是不是临死之前我还得先把蜡烛给你吹了?”江语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
江友金笑了一会儿,又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江语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江友金似乎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手指捏捏被子,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静了一会儿,江友金又说:“小语,爸求你个事儿。”
江语眉间神情突然锐利起来,沉默两秒,那点不悦又沉寂下去,整个人显出让人看不透的平静:“不用求我了,别让我逮着你那小王八蛋,我说不定会弄死他。”
江友金张张嘴,又闭上,最后终于吐了一句:“他好歹是你弟弟。”
“那你最好别死,”江语平和地说,“你要死了没人拉着我,我说不定真杀了他坐牢去。你知道我干得出来。”
说完这一句,病房彻底安静了下去。
从这天开始,江语又恢复了时不时跟李听舟说说话的状态。
刚开始李听舟心里不爽,也不怎么回消息,江语却好像无知无觉,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大多是些没营养的话,要么就是照片。
有时候是河边一株草,有时候是一片残叶,有时候是窗户上的水珠痕迹,有时候就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天空。
这样持续了一周之后,有天晚上收到一张焰火的照片,李听舟忍不住了,问:“江语,你他妈把我这儿当网盘存档了啊?”
那头立即回复了消息:“是啊。”
李听舟:“有话就说,成天东拍西拍跟套路傻白甜的文艺男青年似的,你又不文艺,拍的照片也不好看。”
江语:“那我说了。”
说这些的时候李听舟正坐在窗台上,叼着一支烟看窗外的灯光。一行字映入眼帘,他的心忽然之间抖了一下。
“什么?”他问。
江语接下来的回答在理性的意料之外,细究起来却又好像在预感之中。
这种矛盾的感觉李听舟一时之间理不清,只是在这一秒隐隐猜到了,也知道他敢说,但是没想到他真的要说。
像是个辩不清的悖论,思绪被团成了毛球,找不到头。
“想看看自己多久能把你追到手。”
江语说。
沉默片刻,李听舟在脚尖前的烟灰缸里摁灭了烟。
他不是没有碰到过这样直接的,但是面对这种直接自己没有恼的,这是第一回。
不仅没有恼,他甚至觉得有点心跳过速。再过了两秒,心已经变成了狂跳,连双眼都有些发花。
“你一向都这么直接吗?”李听舟问。
江语:“是啊。”
李听舟:“那如果对方说不,是不是立马掉头就走,下一分钟就换下一个。”
对面的回答坦诚得过分:“也不一定,看对面是谁吧,比如对面现在是你,那就值得被拒绝无数次。而且你想多了,下一分钟太夸张,每天事情很多,我也不是逮谁上谁的。”
李听舟:“无数次?你这张口就来的吗?我们才见过几回啊,看你这意思看上我还是我的荣幸咯?那如果我答应呢?接下来做什么?上/床?”
这一连串问得毫不客气,江语一点也不介意,回复道:“不是,是我的荣幸。你觉得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听舟:“我也觉得是上/床,但是你他妈找男朋友还是找炮/友呢?不干。”
这一回隔了一会儿消息才来:“没关系,那我下回再问问吧。”
又坐了几分钟,李听舟跳下窗台。隔着大开的窗户,他心觉自己看到了风。
秋夜太深,空气里的凉意无法再忽视。
但是他觉得自己很烫。
这段时间智齿疼得厉害,星期六李听舟挂了个预约号,准备去省医院拔牙。
早上过去,医院大厅里面挤满了人。
看了一眼门口的导诊图,李听舟拿出手机,边看预约情况边朝前走,一个人急匆匆过来撞在他身上,手机一下子飞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慌忙道歉。
李听舟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往前走了两步,他捡起手机,刚一起身,就看到导诊台前面站着个不甚熟悉,但能一眼就认出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