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当真委屈至极,皇帝又没说不许苏若华出宫!
他虽想到了或者皇帝还有话说,然而谁知这若华姑娘腿脚这般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报了内侍省,自行出宫了。
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门道轻车熟路。
陆旻气恼,心里却是另一番念头——她这般亟不可待的出宫,当真是放不下恭懿太妃?还是说,她压根就不想见他?!
陆旻只觉着有些挫败,生平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这是他不曾有过的经验。
淑妃冷眼看着,见缝插针道:“皇上,这苏姑娘到底是太妃娘娘的人,所以……”
陆旻不待她说完,便打断道:“她是朕的人!”
淑妃微微一惊,皇帝还从未这般声色俱厉的呵斥过她。
她侧目悄悄打量着,只见陆旻面沉如水,眸光深邃,无喜无怒,令人无从揣摩他心中所想。
淑妃既感心惊,又有些怅然,伴君三载,她仍然弄不清楚这个男人。
论理,他是她的夫君,但时至今日,陆旻于她却更像一个陌生的熟人。
李忠悄悄向淑妃挤眼睛使眼色,那意思是皇帝正在气头上,不要再顶撞圣意了。
淑妃心里明白,一时也寻不到话说,只好不尴不尬的坐在那里。
陆旻兴致全无,淡淡说道:“待会儿,朕还要见几个外臣,你先回宫去吧。”
淑妃见皇帝下了逐客令,只得起身告退。
待出了养心殿,秋雁迎上前来,关切问道:“娘娘,如何?”话才出口,却见淑妃眼圈微微发红,心里吃了一惊,忙道:“怎么,难道皇上竟为了那个宫女,为难了娘娘么?”
淑妃轻轻摇头,冷冷说道:“是本宫没有眼色,说话不合皇上心意,不与旁人相干。”
秋雁虽不知里面情形,但心里大约能猜到一二,愤愤不平道:“饶是如此,皇上也未免太过偏心。娘娘进宫三年,御前侍奉从来是尽心竭力的,一年下来寝衣、鞋袜、香囊扇坠,娘娘亲手做了多少送来养心殿?六宫嫔妃,哪个如娘娘一般,日夜惦记着皇上。皇上竟全不顾念,如今还为了一个宫女不待见娘娘。再怎么说,娘娘是妃位,那苏若华不过是个宫女罢了!”
淑妃笑了笑,说道:“那又如何?再多的体贴温存,看在那无心人眼里,都是马棚风,及不上人家多年相伴的情谊。”
秋雁斥道:“什么情谊,根本是狐媚惑主!”
淑妃下了台阶,坐上了翟舆,吩咐起驾回宫,秋雁便跟在一旁。
淑妃看着宫道两旁的朱漆红墙,心中默默思忖着适才之事。
眼下的情形,宫中她孤掌难鸣,赵太后从来不待见自己,且时刻防备自己有孕,率先诞下皇帝第一个孩子。
如今中宫位置空悬,谁先有了子,那便大有希望母凭子贵。赵贵妃从来不受皇帝喜爱,是以赵氏姑侄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里刺。尽管,那些宠爱都是虚的。
也幸而如此,不然自己是否有命活到今日,都是两说呢。
之前那苏若华所言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策,如能迎回恭懿太妃,宫里局势便会起了变化。
即便那老太妃母族无有势力,不足以同太后抗衡,但奈何皇帝看重,那就格外不一样了。
她又曾是皇帝养母,当朝极重孝道,赵太后也不能过于跋扈行事。
至于那个苏若华,倘或皇帝当真宠她,那便宠她也罢。
横竖,自己又不是真正得宠,乐得有个人在前面当靶子。宫里的事,看的是长远,而非一时的恩宠。
饶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至死时不也就是一位才人么?
淑妃想通此节,心里便已有了主意,尽管心有不甘,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回至钟粹宫,淑妃脱了外袍,便在贵妃榻上歪了。
秋雁上服侍,小声道:“娘娘,您一早没有用膳,小厨房预备的有杏仁茶,可要端一碗来?”
淑妃摇了摇头:“倒是没有胃口。你记着,待会儿打发一个伶俐的小太监,拿了本宫的腰牌,送两匹宫缎与本宫的娘家妹子,再传上几句话。”说着,便嘱咐了几句。
秋雁微微吃了一惊,疑道:“娘娘,把她们主仆弄回来,岂不分了娘娘的恩宠?”
淑妃淡淡说道:“不妨事,依着皇帝的看重,她们迟早是要回来的,这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再说,本宫其实有什么恩宠?”
秋雁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又无法可施,只得低头办差去了。
淑妃便在这里,闭目养神不提。
这消息,自也传进了寿康宫。
赵太后才起身,正用早膳,执事宫女朱蕊拖着步子,一拐一拐的走上来,勉强跪下行礼。
赵太后一见她来,忙丢下筷子,说道:“快起来!”说着,又吩咐左右:“还不快些扶你们姑姑!”
地下一众宫女忙忙上前扶了她起来。
赵太后又吩咐赐座,主仆彼此客套一番,方才坐定了说话。
赵太后满面关切道:“身上的伤可还好?昨儿哀家就放了话,这几日你就不必上来了,好好养着。今儿怎么又来了?”
朱蕊陪笑道:“太后娘娘当真是心疼奴才,奴才没大碍。这做宫女的,哪有不挨罚的。慎刑司的人,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没有下狠手,伤的就也不重。太后娘娘又传了太医与奴才治伤,就更无大碍了,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赵太后听她如此说来,方才放下心来,又说道:“昨日也是情势所迫,你却不要放在心上。不然,哀家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的。”
朱蕊忙道:“娘娘快别这样说,能为娘娘分忧解愁,是奴才的福气。再说,奴才不顶上,难道把贵妃娘娘豁出去么?”